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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过后,我一直都在-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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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哪一刻会爆炸,但是他没办法就这样坐以待毙。
  宋迟顿一下,然后说:“我尽量。”
  
  十五分钟后,宋迟给他打电话:“到机场来,我已经安排好了。”
  顿一下,他又补充一句:“算了,告诉我地址,我过来接你。”
  安梁却连一刻都等不及:“我过来吧,我能开车。”
  
  安梁开了门要走,蒋子渊从沙发上跳下来:“我跟你一起去,你到那边语言不通。”
  安梁手握在门把上,抬头看了眼谢新海,犹豫了一下说:“还是我一个人去,那边或许还不太安全,你留在这里,跟我保持联系。”
  蒋子渊还想说什么,却被谢新海拉住:“让他去吧,你留在这里。”
  
  安梁回家拿了护照后直奔机场,他甚至没来得及拿行李。过隧道,上机场高速,一路风景刷刷得往后退,两列璀璨的路灯之间,前方的道路仿佛通往那个不知名的远方,如同这个深沉得望不到头的夜晚,他在苍茫的夜色里奔驰,除了那个远在莫斯科生死未明的女子,心里别无所想。
  夏耳,安梁在心里叫嚣,你一定是在惩罚我。但是只要你平安无事,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宋迟已经在机场等他,他们从VIP通道坐车直达停机坪。 
  “时间太仓促,今天晚上没有直飞的航班,你先去北京,然后转机到莫斯科,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人接应你了。”宋迟说。
  “你不跟我一起去?”安梁转身看宋迟。
  “我不去了,你去吧。”宋迟一手插在裤袋里,微微侧了侧身,并不看安梁,沉默一会,他说,“已经联系了那边的大使馆,目前没有中国人伤亡的消息,情况还算乐观。你要是有消息尽快通知我,如果……如果是坏消息,那就不要告诉我了……”
  安梁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
  “一路顺风。”宋迟微垂着眼,简短地说完,转身往停机坪外走。
  “哥……”安梁叫住宋迟。
  “还有什么事?”宋迟停下来,却没转身。
  “谢了。”
  “去吧。”宋迟背对着他挥了挥手,双手插回裤袋里,慢慢地往回走。
  
  北京时间20点50分,安梁登上了前往莫斯科的国际航班,飞机起飞前,他又给蒋子渊打了个电话,夏耳依然没有消息。他无奈关了手机,愣愣地看着底下的夜航灯。他是绝对的唯物主义者,可是从得知消息的那一刻起,他一直在心里默默为她祈祷。他是多么自责,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多么希望回到她走之前的那一天,回到他们最后见面的那一天,他一定不会再像个傻瓜一样用沉默伤害她,又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
  可是一切是不是都已经来不及了?她曾经说过他们之间总是有时差,他明明知道,却从来没有主动去弥补,他一味苛责着她的隐瞒和逃避,可是他自己呢,他并没有比她勇敢一些,他有什么立场指责她?
  飞机起飞了,安梁看着底下越来越远的夜航灯,悲伤欲绝。
  
  地铁爆炸案发生的时候,夏耳正在前往莫大的那班地铁上。列车比平时晚点了10分钟,开了两站,却突然停了下来。众人正奇怪,地铁广播却很快通知乘客:“前方故障,请大家耐心等待。”夏耳抬手看了看时间,暗自猜测是否前面有人从站台跳下了轨道。
  然而等了二十多分钟,地铁还是没有启动。正是周一上班的时间,车厢里渐渐开始骚乱了。又等了一会儿,广播才通知乘客换乘地面交通。乘客依次鱼贯而出,地铁站里闹哄哄的,幸好并不混乱。俄罗斯的地铁恐怕是世界上最深的地铁,莫斯科的地铁建在地下五六十米深,圣彼得堡的甚至延伸至地下100多米,搭着长长的自动扶梯呈45度往地面去的时候,光线从出口漏进来,就像在出防空洞一样。地铁广播还在不停地提示大家不要着急打电话以免影响通讯,夏耳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她急着去赴约,跟教授约在了9点,她怕赶不上,所以急匆匆地出了地铁站,转搭公交去莫大,根本没来得及注意地铁里的情况。
  她不知道,这一次停车,或许就救了她一命。
  
  夏耳赶在预定的时间达到了莫大,会面的教授是叶莲娜老师的朋友,想找她翻译一本著作,翻译成中文,他们关于写作背景闲话了很久,坐在红场附近的街心公园喂了一上午的鸽子。那天天气阴沉沉,夏耳冻得鼻子通红,中午的时候教授邀请她去他家里做客。
  午后她留在教授家的书房里看了一下午的书,培训结束后她正好有一段休息调整期,所以也不急着回去。她闲闲得坐到下午四点多,教授家里养了一只猫咪和一只豚鼠,一起窝在她脚边的地摊上打呼。夏耳用手指弹了一下猫咪的耳朵,它懒洋洋得睁开眼瞟了它一眼,然后继续闭上眼睛冬眠。夏耳微微好笑,转开头从教工宿舍的窗户望出去,正好可以看到红场上那几个标志性的洋葱头,在暮色里憨态可掬。
  直到临走前她才想起把自己随身携带的背包忘在了教授的办公室里。她返回莫大教学楼去拿自己的背包,在昏黄的光线里穿过校园,这一天收获很多,往地铁口走去的时候,她觉得心情比来的时候要好了很多。莫斯科的黄昏并不是那种雾霭中的浅灰色,而是一片苍茫而深沉的暗的发黑的蓝靛色,幽深浓烈,这个傍晚尤其凝重。
  手机已经没电了,她把它塞回包里,心想应该没什么要紧,又在超市买了红菜和洒满葡萄干的白面包带回家去做晚餐。结账的时候前面排长长的队伍,她把购物篮放在地上,抬头看到前面电视上正在播放的新闻。
  
  夏耳没有再敢搭地铁回家,尽管那个时间发生爆炸的一号线和文化公园环线已经恢复了通车。她才知道早上她坐的那班地铁之所以停下来,是因为就在她下车的前两站,文化公园站,发生了第二波人为爆炸。
  想起来并不是不后怕,夏耳裹了裹围巾,连东西都没要,第一时间冲出了超市去找公用电话亭。
  夏耳在夜晚的街道上快速地走着,这个城市已经安静了,或许是混乱已经过去,又或者是,这样的恐怖事件在这里已经太习惯了,尽管这是俄罗斯近6年来最严重的地铁炸弹袭击事件。在过去的7年中,莫斯科的地铁发生了数次爆炸案,而在这个城市里生活的人,早就锻炼出一颗坚强而麻木的心脏,所以莫怪莫斯科人总是冷漠而面无表情。
  可是她知道,在这个世上的另一个城市,必定有另外一些人在牵挂着她的安危,在她失去联络的这近十个小时里,他们该多么着急!夏耳这样想着,不由又加快了脚步。
  
  她在过街的车流里闪避,匆匆穿过马路,跑到对面的电话亭。只迟疑了一秒,夏耳拨给了蒋子渊。
  夏耳才说了一句话蒋子渊就哭了。
  蒋子渊在电话那头大哭:“夏耳,我快疯了……太好了,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夏耳紧紧攥着话筒,也哽咽起来,她不断重复着刚才的话:“我没事,渊渊,我没事,真的没事……”
  
  “安梁在不在你身边,帮我报个平安,我手机没电了……”夏耳擦干眼泪,“还有,还有宋迟,也帮我报个平安。”
  “安梁来莫斯科找你了,他等不到你的消息,连夜坐飞机过来,8点多的航班,现在应该还在飞机上。”
  “对不起,让你们这么担心。”夏耳顿了顿说,她十分愧疚,她本应该早点知道消息的,然而她却是最后一个才知道消息。
  “是,我快担心死了,所以为了补偿我,你赶紧回国,不准再呆在那个鬼地方了。”蒋子渊用凶狠的语气说,“我不想哪天再看到新闻然后担心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失去你。”
  “好。”这一次,夏耳答应得十分爽快。
  “还有,原谅安梁吧,”蒋子渊带着哭过的鼻音说,“他一定是在乎你的,看到新闻后他一直在自责那天没有留你,现在他还不知道你平安的消息,一定难过死了吧。”
  夏耳泪眼模糊,微微翘起嘴角:“我早就原谅他了……”
  
  




☆、十四、(3)

  第二天他们去“卢比扬卡”和“文化公园”地铁站设立的纪念处参加悼念仪式,地铁站已经正常通车,里面却安静而肃穆,没有人大声讲话。墙上整齐地摆着爆炸案发生时现场的照片,一色的黑白照,在白色的日光灯下惨然。夏耳把带来的鲜花靠在墙角,安梁弯腰点燃了蜡烛,他们牵着手站在前来悼念的人群里,站了很久才离开。
  那天的天气依然不好,莫斯科总是没有好天气。街头已经恢复了正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只是发生爆炸后,市区变得很难打车,他们只好坐公交车回去。回到公寓后,他们拉上厚厚的窗帘,然后□。
  整个过程里他们几乎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更加热烈地拥抱彼此,热烈到,最好把对方镌刻到自己身体里去。
  仿佛有些无法承受这样久违的热情和需要,最后夏耳哭了出来。安梁帮她擦掉眼泪,骤然放松了紧绷的身体,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有些沉,可是夏耳突然觉得心里很踏实。
  
  醒过来的时候是晚上,外面已经下起雪来,雪花大而轻,是真的鹅毛大雪。夏耳把冰箱里可以用的食材都拿来做了晚饭,他们趴在窗台上喝小瓶的伏特加,装香水那样袖珍的瓶子,开了窗把酒瓶埋在窗台外厚厚的雪里冰镇,看着大雪埋住这个城市的屋顶,在一片灰白中透露出星星点点的灯光,就像闯入了童话世界。远处有红色的星星在夜空里闪烁,夏耳告诉安梁,那是克里姆林宫顶上的红星。
  他们在屋里呆了好几天,外面冷,索性就呆在屋里。他上网发邮件找人代班安排工作,她也没有去上班,呆在他旁边翻译书稿,每翻译一段,就念给他听,或者教他简单的俄语会话,然后在上超市的时候,让他去柜台结结巴巴地跟漂亮的俄罗斯姑娘结账。
  安梁用一种措手不及的心态应付着在这里层出不穷的尴尬,比如公寓的电梯没有关门的按钮,站在里面要一直等到它自动关上;比如冷水压太大,洗澡的时候总要等到快感冒了才有热水出来;比如交通很差,堵车的时候司机会把越野车开到人行道上狂奔一阵;比如电视遥控接收器上方有一个檐,一定要弯腰按遥控器才能打开电视;再比如这里的人,总是面带严肃心事重重地从身边走过,没有一点亲切感。
  夏耳对他说,在莫斯科什么都可能发生。
  他无法想象,她一个人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并且从来没抱怨过。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他同样被俄罗斯的高物价吓到,尤其是水果和蔬菜,但是牛奶和酸奶便宜又好喝。他们在超市的货架上挑面包,她提醒他要小心,因为各种价格全都混在一起,很容易就挑到很贵的或者口味很奇怪的面包。结果他果然就挑到了一个三百多卢布并且味道像牛黄解毒片一样的小面包,被她嘲笑了一路。
  买冰激凌的时候也是,这一回他学乖了,看她拿什么他也拿什么。有一位胖胖的老爷爷跟他们一起挑冰激凌,一边选一边胆战心惊得反复自言自语,“这个是八十卢布,这个是六十卢布,这个是三十,还是两百?啊!十二卢布的!”
  大家一起微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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