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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言民国桃色好 作者:潇湘墨客-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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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前一句爸爸后一句爸爸,叫得好不亲昵,连甄景天亦不由得在心底发笑起来——不愧是他的女儿,这虚情假意的功夫也毫不逊于自己。他见她方才蠢蠢欲动,几番欲想开口却又碍于关雪身在旁侧而硬生生地将话压了下去,如今好容易仅有他们三人,她开口第一句却还是心心念念着傅作翊,千方百计想要从他口中问出个究竟来,却也装得十分自然,不落痕迹。那甄景天咳嗽了一声,微微正色道:“我此次来盛京确实有一事要办,不过……此事能不能办成还得看宜生。”那甄茜心中一紧,他言中之意便是要牵涉到傅作翊,眼中蓦地闪过一丝焦急与愤恨,他到底要做什么!他知道傅作翊是她的致命伤,必然能叫她方寸大乱,硬生生逼得她宁为玉碎。那甄景天的声音沙哑而低沉,犹如黑夜里的鬼魅声,那傅作翊只觉得来者不善,半眯着眼睛正色道:“岳父,有话请直说。”
  空气渐渐凝固,四下里充斥着大片的敌意,那甄景天眼中溺满了凌厉之色,全映在傅作翊黑亮的瞳孔里,俩人虽则缄默不语,却皆是互不相让,那甄茜下意识地攥紧了那金丝坠边的镂丝湖绉桌布一角,亦是不敢吱声。许久,那鹅黄色琉璃灯罩着的新簇挂钟噹噹地敲响,甄景天方才缓缓将手伸进自己的西装内袋之中,随后夹出来一张薄薄的票子,扬在他们眼前:“五千万的钱票。”那甄茜不明所以地问:“什么意思?”话甫一出,因着事态严重,他骤然郑重其事起来,微微压低了声音:“如今的中国内有军阀混战,外有他国虎视眈眈,兼之国人愚昧不可医,前有清政府闭关锁国,今有土匪烧杀抢掠,到处战火连连民不聊生,长期下去中国怕是连立锥之地也没有了。且观全局,眼下也只有投靠大*……”
  “爸爸!”
  他还未说完,那甄茜便已禁不住打断他的话,她万万想不到原来甄景天竟是来游说傅作翊投靠小日本的,他堂堂一个内政总长竟然卖国求荣,心甘情愿做日本鬼子的走狗!她只觉得自己怎么会有这样一位忘恩负义,贪生怕死的父亲?她自心底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辱感,面对他她仅余下深不见底的愤恨与可耻,还有深不可测的绝望……她的眼渐渐湿润起来,万分鄙夷地望着他,却是故作轻松地说:“爸爸,您是喝高了,方才的口不择言,我和宜生全当没听见,如今这样晚了……”那甄景天却对她的话置若罔闻,蓦然开口道:“男人的事就该由男人来定夺。宜生,陆军师长的事我或多或少听说过一些,他如今的下场不单单因为目无军法吧?伴君如伴虎才是真道理,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已经是骑虎难下,何不顺应天命?既然中国堕落了,何必死守一座荒城?再者,投靠日本的军阀也不在少数,弃暗投明,明哲保身才是智举。你满腹治军才能,到哪里不是你的天下?”
  他一字一句讲得振振有词,好似真将那小日本说成了蓬莱仙境世外桃源,但傅作翊又岂会听他的一番妖言惑众,投靠日本一事压根便是一个烫手芋头,出卖中国同胞,非人所为,轻*心尽失,重则遗臭万年。那傅作翊强压下心中所有的愤怒,嘴角一沉,笑道:“话虽如此,可岳父大人也未免太小看小婿了,区区五千万,司令府的帐房还不缺这点钱。”此言一出,那甄景天立即呵呵大笑起来:“我就是欣赏你的这种野心勃勃,来盛京之前我去了一趟日本,从一位朋友手中带回来一份世间上独一无二的礼物,如今只需点一下头,这份大礼便是你的了。”话音犹未落,他便从另一只内袋中摸出来一页更轻薄的纸张,慢条斯理地瘫在他面前,两指并拢用指甲轻轻敲着上边儿一个红色印章,那傅作翊原以为是什么奇珍异宝,只一眼瞟过,目光却轰然顿在了一处,白纸黑字间写的竟是——“澎湖列岛土地转让文案”。(澎湖列岛于1894——1895年中日甲午战争后与台湾一并被割于日本)
  那甄茜不可置信地望着上边儿的一字一句,她虽然深居闺阁,但对国事天下事还是知道一二的——大清王朝开疆拓土,立下不世功勋,皇太极攻克外兴安岭,克拉迪什苻等大片土地;康熙皇帝收复台湾,评判蒙古各部;雍正皇帝攻克青海藏北;乾隆皇帝攻取大小金川(川西,甘南)占领上下瞻对(藏南)消灭大小和桌(新疆)。汉唐全盛期中国国土是五百多万平方公里,而大清嘉庆年间国土面积更达一千六百九十万平方公里。后由于西方列强频频入侵,中国先后签订了一系列不平等的割地赔款条约,《马关条约》便是其一,条约中作为划线区域之一的澎湖列岛无疑也拱手相送给了小日本。民国建立后,各路军阀可谓千方百计欲夺回中国的失地,以壮自己的疆土,如今日本人竟舍得以“澎湖列岛”作诱饵,引傅作翊倒戈相向?
  桌子上边儿的温酒已经凉了半晌,那傅作翊却仍旧是默不作声,只捏住掌中一只白瓷杯子来回端详着,他承认这的的确确是一份世间上独一无二的大礼,可日本人怎可能将当年中日甲午战争的战利品拱手相赠?并且还是一块各路军阀虎视眈眈了许久的肥肉,他此时心里极乱,不晓得是为投靠日本一事乱了分寸,还是为甄景天对关雪动了心思一事麻了思绪,只觉得头痛不已。那甄景天见他既未一口回绝,又未作出回应,便知晓他准是微微有些心动了,才会这般子犹豫不决,举棋不定,不由得乘胜追击道:“这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好事,澎湖列岛地阔土饶,假若能变成你的疆土,傅家军将无人能敌。这样的丰功伟业,就是连逝去的傅老司令亦是望尘莫及。”
  傅作翊望着那一页薄纸,思潮起伏,一会子想到自己日后定会被千千万万的中国人唾骂,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一会子又想到军政办公室中挂着的那幅父亲的戎装照——那是一个月食之夜,天地间还未完全暗下来,军政办公室内并没有点灯,窗柩前微微余着一丝月亮的光辉,他坐在床沿握着父亲的手,半晌说不出一句话,他深知父亲就要油尽灯枯了,一时间千言万语全硬咽在喉咙处,只想这样静静地陪父亲走完最后一刻。他一直以为父亲是那样的坚不可摧,像神一样的存在,可那一刻,他才真真正正发觉到父亲鬓中的白发,母亲早早便去了,如今连这个经天纬地的男人也要倒下了么?
  父亲的嘴一张一阖却始终无力发声,只是竭尽全力地抬手往前方一指,仅是短短一瞬间,四下里却顿时陷入了黑暗之中,等到那丝亮光重新自窗柩处射入来的时候,父亲已经去了,那节手指却硬生生地保持着方才往前指的姿势,他看见父亲至死不休指向的竟是那壁上一幅用红线勾画出的疆域图。父亲戎马一生打下来的万里河山,顷刻间便落到了他肩上,他在父亲的遗体面前最后一次行军礼,扬言立誓会誓死稳守江山,平定整个天下,完成父亲未竞之业。
  那甄茜见他这般心神不宁的神色,不由得伸出手去覆上他的手背,担忧地唤道:“宜生……”他的思绪乱如麻,紧接着便是一阵头晕目眩,眼前不断闪现着两个念头,身败名裂的下场,父亲的临终遗言……他蓦地闭上眼睛缓缓开口道:“让我想想……好好想想……”
  话甫一出,那甄景天便愈发的确定他有所动摇了,嘴角扯起一丝得意之笑,有意无意地重复道:“是该好好想想,如此千载难逢的机遇。”他办事情向来有收有放,假若逼得过紧,一不留心便会弄巧成拙,眼下见事情马上就要水到渠成,却是突然变了语调,轻轻吁气着开口:“大丈夫做事情要有舍才会有得,绝不能畏首畏尾,好女婿,你自个儿斟酌斟酌。”语毕,那甄景天蓦然走过去拍拍傅作翊的肩头,一脸的深明大义,话不多说,径直往门口处迈开步子去,却在门槛前骤然顿足下来,将头一偏,说:“小茜,改日别忘了替爸爸问候关小姐。”


☆、【十二章】(3)尤哀民生之多艰

  【第十二章】(3)尤哀民生之多艰
  那军政办公室便处于整个盛京最高的楼阁里,因着冬愈深,眼下的盛京皆是一片白雪皑皑,放眼远观,草木葳蕤,山河冰冻,天地间就似罩在一张偌大的雪网里,逃不出寒意的纠缠。在这样一个冰冷刺骨的日子里,司令府上上下下一大清早却忙得焦头烂额,纷纷为即将临近的新年盛宴与过年的劳什子作准备。
  鳄皮沙发上边儿躺着的男人侧夜未眠,长夜漫漫却是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反复擦拭着那幅从壁上卸下来的照片,目光却是疏远而冷峻,未曾做过一刻的歇息,只是这样认真细致地拭着,若有所思。门外忽而响起轻轻的叩门声,回头便有下人唯唯诺诺地请示道:“总司令,您该洗漱了。”这会子他才舍得放下手中的帕子,声音倦怠道:“进来。”那人答应一声,便端了一套整洁的军装跨步进来,毕恭毕敬地搁置在案上。自圣诞节后,总司令就变得与往常截然不同,若非有什么要紧的军务,否则每一晚都是在司令夫人的小骑楼里过的夜。
  那人小心翼翼地替他扣上最后一颗扣子,案上的电话便已呤呤作响,那傅作翊瞟了一眼,道:“你去接。”话甫一出,那人顿时心中一紧,她在司令府也不是三天两月,自然是知道规矩的,总司令的电话必定是什么军机要事,自己仅是一个身份卑微的使唤丫头,怎敢逾规而行?那傅作翊此时是真的乏了,连接电话的力气也使不上来,眼里布着红血丝,下巴处亦是青色的胡渣,见她顿在一处,不由得蹙起眉来:“怎么?还不快去。”那人听他的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一刻亦不敢耽搁,赶紧上去接下话筒,寥寥数语之后便挂上了,回头又朝他汇报道:“总司令,是自行车行老板打来的电话,说是早几日的照片已经晒好了,下午便亲自给您送过来。”
  闻言,那傅作翊心中顿然一紧,那自行车的掌柜亲自送过来,倘若叫人看见他与关雪的照片,难免会会招人口舌,若是传入甄茜耳中,又会让她心里不痛快,思前想后,蓦地拿下那落地衣架上边儿挂着的墨绿色斗篷,道:“不必了,我亲自过去。”
  冷风呼啸而过,毫不留情抽打在他脸上,却升起一阵阵的发麻,他的一颗心也在发麻,昨天夜里,他坐在那鳄皮沙发上边儿苦思幂想了一夜,望着父亲的戎装照,几次心动,几乎就要提笔在那份“澎湖列岛土地转让文案”上签名,可转念间又想起天下的百姓,出卖国人,其罪当诛,自古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可他傅作翊怎会落得如斯田地?
  他走在永邑街上,只觉得步履沉重,街道两侧早早便有小贩吆三喝五着在叫卖,一见着他就高声嚷道:“热腾腾的狗不理包子!军爷儿,来一个吧?”那傅作翊回过神来,接过那小贩手中的包子,热气隔着一块薄薄的油纸渗出来,从指间一路蔓延至心底深处,他心中一暖,道:“谢谢。这包子多少钱?”那小贩道:“算您三分钱。”那傅作翊付了钱正欲往前迈步,突然间又似想起什么来,停下来问:“小兄弟,这卖三分钱的包子,可有得赚?”此言一出,倒真真正正是说到了那人的心坎儿里,他摇摇头叹道:“这包子太贵买的人少,搁着又烂,那才叫赔了夫人又折兵呐。如今世道不好,到处战乱不休,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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