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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略有些迟疑地看向他，却正对上那双深邃的眸子，在月光的映照下可以隐隐看到发红的眼眶。心忽地一痛，眼眶一酸，忙忍住眼泪，点点头。他随手搁了外袍，自己钻进被窝，闭着眼环紧了我。
两人脸对脸默默躺了许久，他忽然睁开眼，恰看到我怔怔的表情，笑道：“傻丫头，怎么不睡？”
我摇摇头，眼前不知怎的就起了一层雾：“皇上，您瘦了……”
环着我肩的手蓦地一紧，一声叹息过后，他缓缓道：“这次天降大灾，看到原本繁华的京畿之地华为一片废墟，百姓流离失所，朕……心里也很不好受。”
我不语，只默默注视着他布满血丝的眼：平日里高高在上，哪怕大敌当前都不曾有，也不能有丝毫惧色，他一定比谁都累吧……
“皇上是圣君，臣妾相信皇上，定会带领群臣渡过难关，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他将脸埋到我的怀里，一贯温和清润的声音悠悠响起：“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说得好！朕有信心，也一定会为大清子民开一代盛世，让百姓能够安居乐业。”
话犹未完，他的声音却又逐渐低沉下去，“只是朕不明白，为什么总有些别有用心的人四处散布流言，说朕不当为君，还说这次地震上天给朕的警示。朕这样辛辛苦苦，连年累牍地处理国事、南征北战，还不是为了打下一片清平世界给后世子孙？那些人……到底是他们没长脑子还是良心被狗吃了？朕真是寒透了心。”
我心中微酸，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跟我说这些，只是这样的他实在让我心疼。
“皇上以德治天下，擒鳌拜，平三藩，剿反贼，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是为了大清的长治久安。这样浅显的道理，连臣妾一介妇孺都懂，百姓们自然心里也明白。至于那些流言，皇上自己也说了，都是些别有用心之人。皇上是天命所归，又何必为了些不相干的人伤神，岂不正合了他们的意？”
他闭着眼蜷缩在我的怀里，一时未予回答。就在我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我听到他的回应：“天命……朕从不相信天命，只相信事在人为。不管别人怎么看，朕只知道，朕所做的一切对得起大清，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天下百姓！朕，问心无愧。”
“皇上……”似千言万语道不尽，我再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语，只抬起手，将他搂得更紧。
一整夜，我们就这样相依相偎、静静地躺在一起，弥漫在鼻间的是那股他身上独有的让人安心的淡淡龙涎香。不知过了多久，我仿佛听到了他低低的鼾声，随即也跟着重新坠入了沉沉的梦乡之中……
☆、入主永和
朕惟六宫赞化、爰资妇职之修。四德宜庥、实衍天潢之庆。式稽彝典。用贲徽章。咨尔乌雅氏。夙著芳型。久襄内治。恪恭奉职、殚夙夜以不遑。祗慎居心、岁年而匪懈。兹册封尔为德嫔。尔其益修妇德、矢勤慎以翼宫闱。永佩纶言、副恩光而绵庆祉钦哉。（注1）
累了一天，晕乎乎地回到在遭遇地震后刚刚修葺一新的永和殿，看着方才从佟贵妃手中接过的金册，这才恍然醒悟过来，从今往后我不再是德贵人，而是永和宫的主位德嫔了。
最先提出要给我晋位的太皇太后，理由很简单：护驾有功。老实说就我本人而言，对这种封嫔晋位的事情真心是不怎么在意，倒不是因为清高啊、淡薄名利啊什么的，而是因为太清楚后面将要发生的事情了——再过两年，我还会跟惠嫔、宜嫔、荣嫔一起被晋封为妃，然后我的荣升之路也就到头了。这么想着，感觉就像是在读一本早就知道结局的小说，真没啥意思。
然而话虽如此，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第二日清晨我便起了个大早，换上内务府新送来的嫔制宫服，便往慈宁宫谢恩去了。当然，更重要的是探望多日不见的儿子。想到禛儿，嘴角不由浮起一抹甜蜜的微笑——不知他是不是又长高了呢？
“臣妾恭请太皇太后金安。”
孝庄正靠坐在榻上惬意地看着正跌跌撞撞学着走路的禛儿，听到我请安的声音，便微微笑着让我起来，道：“昨儿忙了一整天，怎么不多歇会儿，一大早地又跑到我这慈宁宫来，可别累坏了身子。”
自那日地动之后，孝庄待我又更亲近了一层，谈笑时也不再似从前那般拘束。我嘻嘻笑着称了声不敢，便坐到了孝庄的身边，眼角处正瞥见在殿里摇摇晃晃地学步的禛儿。
许是感受到了我的注视，小家伙忽地一转身，恰看到我偷偷瞥出去还来不及收回的目光，不由得愣了一下。这时孝庄冲着禛儿拍了拍手，说：“禛儿，来，到乌库妈妈这里。”
小家伙乖顺地走到我们中间，任由孝庄把他抱到怀里，一边宠溺地拿着帕子替他擦拭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一边对方才领着他玩耍的奶娘抱怨道：“怎么流了这么多汗？也不替他擦擦，万一着凉了可怎么是好。”那奶娘连忙跪下唯唯诺诺地告起罪来。
孝庄叹息一声：“罢了罢了，下去自领十下手心子，下不为例。”
奶娘忙叩头谢恩，疾步退下了。
我在一边看着，虽然心里面有点酸酸地，不过看到儿子和孝庄亲昵无间的样子，欣慰还是多过了淡淡的醋意。毕竟往后的日子里，名义上禛儿还是归慈宁宫抚养，多拥有一个保护人，而且还是孝庄这个重量级的大BOSS，对禛儿自然是有益无害。
“额娘……”
蓦地回过神来，才发现禛儿不知何时已立在我的跟前，似是想要靠近，却又不知为何有些迟疑。侧眼望去，孝庄正侧卧着往我们这边看来，嘴角处可以隐隐看到一丝浅浅的微笑。不及思索太多，我已伸手将他搂到怀里，问：“额娘这些日子有事没来看禛儿，禛儿可是怪额娘了？”
小家伙眯缝着眼睛缩进我的怀里，也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小脑袋。
我这才得以近距离地端详这张夜夜出现在我梦境中的小脸。不过一个多月未见，禛儿似乎又长高了许多，身子也比以前重了。许是因为在窜个子的缘故，他的脸颊似乎比我上次见到时要清瘦了一些，竟显出几分成人才有的沉稳威严。
暗暗惊讶之余，我也只能感叹，小家伙不愧是未来的九龙啊，这么点大就像个小大人了，八啊十四啊神马的乃们是输在起跑线上了啊……
孝庄在一边默着看了我们片刻，忽而道：“说起来好像再过几日就是禛儿的周岁了，上次满月酒因为太子见喜的缘故没能好好办，哀家心里一直觉得过意不去。这次禛儿周岁，万不能再委屈这孩子了。哀家已经吩咐内务府务必要事事精细，回头你这做额娘的也去看看还有什么缺的，让他们赶紧添上就是。”
我忙起身放下怀里的禛儿向孝庄谢恩：“有太皇太后记挂着，臣妾自然是放十万个心。臣妾替禛儿先谢过太皇太后了。”
孝庄似是十分满意我的答案，只淡淡笑着点了下头，不再言语。
作者有话要说：注1：这篇是密嫔、勤嫔、和嫔的册文合起来的产物，真正乌雅氏晋封德嫔的册文已经不可考
☆、小四过周岁
十余日转瞬即逝，眨眼间就到了十月的最后一日，这一天我的小禛儿一周岁了。
慈宁殿正中摆放了一张大桌，上头已经准备了许多抓周的物件，还有一些是贺客们添置进去的。因为有孝庄发话在先，这次的周岁礼显得格外隆重。虽说碍于礼制，只有六宫女眷前来贺福，但抓周礼上准备的物事却是样样精美，明眼人一看就明白这其中的用心，除了几分说不出口的艳羡之外，也只能感叹太皇太后确实对小阿哥疼爱有加。
“毛笔，弓箭，书本，算盘，铜钱，官印，马鞭……”
我站在桌前，又重新过目了遍玲琅满目的物事，有许多是我从前见都没见过的，正想感叹一下皇宫里这几年真是白活了，角落里一件闪闪发亮的小东西蓦地跳入了我的视线。过去拿起来一看，顿时满脸黑线——也不知是内务府的差错还是哪个好事的嫔妃添置的，竟然是一盒胭脂！别的也没什么，就是今天这场合再加上这玩意儿，实在很难不让我联想起那个爱吃胭脂的贾宝玉……
正犹豫着是不是要把它藏起来或者丢掉的时候，已经怀胎六月的佟妃恰巧经过我身边，探头过来问：“妹妹手里抓着的可是胭脂盒？”
我忙回过头去向她请安施礼，随即笑道：“是啊，臣妾方才在正好奇呢，也不知是不是内务府办事出了岔子，竟放了女人家的物事过来。”
佟贵妃淡淡笑道：“好在妹妹及早发现了，就随处找个地方搁了吧。”
我点点头，随手将盒子塞进了袖子里，也就把这个小插曲抛诸脑后了。
“禛儿的抓周礼开始了吗？朕没错过什么有趣的事情吧？”
循声往门外看去，竟然是着一身朝服的康熙，正一边说笑着一边往里面走来，满屋子的人除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之外都齐刷刷地跪了下去请安：“恭请皇上圣安！”
孝庄笑呵呵地看着孙儿在自己身边坐下，说：“恰要准备开始，皇上来的正是时候。”
我抱着一身红袄的禛儿到桌边，贴着他的小脸道：“禛儿，看见这桌上的东西没有？抓一件最喜欢的拿着，知道了吗？”
小家伙看着我点点头，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往桌面上望了一圈，然后直直地就往桌面的一角踉踉跄跄地走过去，稳稳将一件小物事抓到手里，再高高举过头顶。
“抓到了抓到了！”
好奇的众人急忙围到桌边，想要看看禛儿到底抓了什么东西。谁知小家伙两手将东西握得紧紧地，全然看不出端倪来。大家虽然着急着想看是什么，却也没有一个去他手里夺的。正尴尬间，太皇太后已然由康熙搀着到了小家伙跟前，笑道：“禛儿啊，什么好东西，给乌库妈妈瞧瞧，好不好啊？”
小家伙点点头，松开了两只小拳头，众人这才得以见到这件被小家伙攥得死紧的“稀世珍宝”。
“咦？这不是皇上的西洋眼镜吗？”
孝庄微微惊诧地向康熙看过去，却见康熙也正紧锁着眉头看着禛儿手里的物事：“是啊，这的确是几年前汤玛法送给朕的，后来也不知被丢到哪里去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看到众人一脸困惑的样子，我却突的想起《雍正王朝》里唐国强架着一副老花眼镜的老脸，再看看眼前小家伙粉嫩可爱的小脸，忽然忍不住想笑……
唉，看来小四的抓周礼注定要在一堆奇葩中的战斗机中度过了……
（第三卷完）
☆、冬日融融
康熙二十一年春，永和宫
转眼间，又是两年过去。年关刚过不久，空气中还残留着几丝来不及带走的寒意，永和宫的几株红梅开得正盛，空气中到处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