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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江山-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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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中忽然透出一缕任性。我蓦地想起暖菱曾经提起一日花月静好,他的目色亦是温暖,说:“我可以娶小茴了。”嘴角斜挑起一个弧度,有些孩子气般的幸福。 

大概那个时候的他,也与现在一样,一脸执着,满腔温柔。 

“好。”我握住他的手,努力牵起一丝笑容。 

“因为我会很想你……”他说,“记得初遇你时。” 

话音嘎然而止,时光被击碎,往事浮光掀起滔天尘浪,混沌地湮没在残夏寥落的风雨声中,浇湿了天地。 

番外? 醉明月(一) 

1 

楛璃与英长泣初遇时,打了一个赌。 

那个时候,楛璃还叫做苦离,寓意清苦,离分。 

倾城楼里莺歌燕舞,英长泣手持黑子,与对面的中年男子杀成一片。棋盘之上战火纷飞,政局动荡。楛璃斟茶时,恹恹瞟了一眼,见白子很绝妙地围城了一个白斗七星状,不由愣了愣,滚烫的水便浇在了英长泣的衣襟上。 

楛璃本是打算道歉的,然而她抬头却对上了一双冷冷的眸子。少年公子长她九岁,然而眼神中的沉静却像酿了经年的酒,深不可测。 

“我……”楛璃有些犹疑,片刻道:“我不是故意的。” 

那语气中没有丝毫愧疚,听起来反倒有些理直气壮。 

英长泣二十三岁篡位。十九岁的他虽不是皇帝,然而作为华亲王的独子,也从未有人这样冒犯过他。眼前的女孩满脸稚气中透出不寻常的坚韧,英长泣反倒失笑:“无妨,你弄湿了我的衣服,给我洗了便是。” 

楛璃瞪大眼睛。 

老鸨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急急忙忙走过来:“苦离,你是不是又闯祸了?”随即朝周围闲着的姑娘招了招手,“哎呀洛公子,这打杂丫头做事不仔细……” 

“你叫苦离?”英长泣愕然道,“这名字不好。” 

“怎么不好了?!”楛璃有些愤愤不平,“我自打出生就这名字。” 

说起自己的出生,楛璃有些底气不足。她生来便是孤儿,被抱养在倾城楼,若不是因为小时候太顽皮,以她清秀端丽的五官模子,老鸨定然琴棋书画倾囊相授。 

挨了不知多少顿打后,老鸨终于放弃,让后院收拾了间柴房,又把几件下人穿旧了的粗布衣服改小给她。 

倾城楼里养着些打手,有一个叫做刑不离的尤其喜欢楛璃,把她当做亲生女儿,时而传授她一些拳脚功夫。楛璃耳濡目染,又生来性情坚韧,半大不小的年龄,性格潇洒似男儿。 

刑不离一生凄苦,早年与妻儿失散,见楛璃没有名字,便叫她苦丫头。楛璃七岁那年冬天,刑不离染了风寒,本来几服药,养一养可以治好,岂料他无甚留意,只临终前将楛璃叫到床榻边,说,苦丫头你没有名字,到现在我也要走了,人世多离分,你便叫做苦离吧。 

苦离二字,清苦,离分,虽有些凄凉,然而于小时候的她来说,确实独一无二。 

英长泣见她忿然的神情中,有一种在努力把持着的沉郁情绪,不由笑了笑,“你本就是打杂的,洗件衣服而已。” 

“洛公子——”随着几声莺唤,一阵浓烈的香气涌过来,红纱清影晃动,楛璃只觉视线被遮住,她抬头望去,却看见英长泣隔着喂酒的烟花女子,仍然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她。 

她个子偏高,只十岁,然而神情却有成人的气度,冷然道:“你把衣服换下来,我帮你洗。” 

那头却传来一个温润的中年男子声:“苦丫头,别理会他,洛公子是与你开玩笑。” 

楛璃听到这个称呼愣了半晌,转头看去,见身着青衫的中年男子一身儒雅气度,眼角嘴角略略下弯显得容易亲近,而眉目间亦有飒然英气。 

和悦且肃穆的神情,与刑打手有些相似。楛璃心中一震,蓦地像有了勇气,将茶壶放在旁的案几上,对英长泣道:“我与你赌酒!” 

刑不离曾经也好酒,跟楛璃说,好男儿便要痛快豪饮。楛璃自有受此熏陶,向往的便是造饮辄尽,期在必醉的爽直。 

英长泣挑挑眉:“怎么赌?” 

楛璃道:“比谁先醉,我若先醉,我便替你洗这衣裳;若你先醉,我非但不帮你洗,你还需给我留下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英长泣笑了,“你要二两银子做什么?” 

楛璃回头见老鸨没吭声,理直气壮道:“下月是我干爹的祭日。” 

英长泣愣了半晌,道:“好。” 

2 

倾城楼的后院里,亭台楼榭掩映在茂密的枝叶藤蔓里,一条小渠蜿蜒穿过花圃,蔓伸到池塘。 

池塘叫做鲤池,旁有湖石或卷或卧,池旁春意热闹,万朵桃花粉如红霞。 

秋凉亭坐落在池边,是六角亭,倾城楼后院还有好几处方亭,上挂纱幔,里面有歌姬舞姬,波琴弄姿,乐音袅袅。唯独鲤池这一带,清旷怡神,少了沉腻的脂粉气。 

这时已是黄昏,朱砚文,英长泣,与楛璃一同在六角亭中的石桌坐下。 

“饮酒前,要用点食。”英长泣命人给楛璃拿副碗筷,“不然人容易醉。” 

见楛璃有些局促,他又笑道:“这顿饭钱,等下的酒钱,自然算我的。” 

楛璃抬头望他一眼,神色有些复杂,随即潇洒捋了捋袖子,往石凳上一桌,朗声道:“谢了。” 

英长泣不禁失笑,转头看朱砚文一眼,见他也笑着,忽然想起朱砚文一年前女儿染风寒去世,若还活着,应该与楛璃同样年纪。 

朱砚文是龙飘将军,能文能武,教出的女儿亦有巾帼豪气,倒是与楛璃的性格十分相似。 

两年后,政变未起,英长泣还与朱砚文对簿于朝堂之上,曾有一回二人相约下朝,朱砚文嘲笑起自己:“当年也不知亲王为何与一个小孩子置气?” 

英长泣望了望高阔的天空,“当年我不过十九,也年少气盛。”又问,“苦离在府上呆得可好?” 

“好,好。”朱砚文道,“功夫练了些,依你的意思,未认真教;字也识了些,仍然依你的意思,没有深学诗词;倒是这孩子认死扣,仍然好酒,固执不堪地说自己总有一天要练成海量。” 

“海量啊……”英长泣望着沉箫城的琼楼玉宇,不由笑了,“来日方长……” 

等用完食,已月上中天,楛璃放下筷子,问道:“诶,你叫什么名字?” 

英长泣在那个瞬间,忽然想起民间的传说,若妖物告诉了一个人他的名字,那么便要生生世世与此人相守。 

他自然不是妖物,他会是一代君王,然则出生至今,也未有人敢这样放肆地问过他的名字;然则许多年后,楛璃霍小茴一干人等提起英长泣,也不由道:那只阴险的狐狸…… 

英长泣道:“我姓洛,洛清随。” 

楛璃怔了许久。她十岁前,识字很少,对于文墨诗词的接触,至多是打扫房间时,听着倾城楼里的女子吟风弄月。 

清随,清随;清淡,随和;清雅,随性。 

夜色掩去男子眉宇间不可一世的威严,月华为之蒙上一层温润,真的是翩翩儒雅君子。 

楛璃喃喃道:“清随,倒是好名字。” 

画虎画皮难画骨,清随二字,便是那张皮而已。 

总的说来,洛公子铮铮傲骨,九曲肠子,一肚子坏水。 

英长泣十六岁时,曾随朱砚文去边关,当时蛮子入侵,自己亲临战场一次,血雨腥风洗涤过后,人都要沧桑许多。然而他印象最深的却是当年军中饮酒,数个酒坛子传来传去,酒味甘洌,直烧到脖子根。 

军中饮,喝得不是酒味,还是情怀。那日众人酒醉欢愉,皎皎明月薄光,也带了几分醉意。 

玉壶玉杯,不入楛璃眼。她说:“要品酒,就拿酒坛子来拼!” 

不一会儿就拿来了三坛女儿红纯酿,十岁的楛璃有模有样的在摆两个碗,英长泣斟了酒后, 

两人不约而同道:“喝!” 

朱砚文无奈摇头,在他眼中,不过是一个大孩子与小孩子的热闹戏码。 

楛璃酒量不行,三碗已然晕头转向。英长泣摇开折扇,眯着眼,抿嘴笑,看着晕头转向的楛璃,粉嫩的脸蛋上红霞飞。 

楛璃把那笑容认成贼笑,脑子虽不清楚,心中万分不爽,抬手拍桌说:“你别得意!”语毕,又自个儿坐在石凳上晕晕晃晃。 

英长泣眉峰一挑:“奇女子。” 

朱砚文张嘴大笑:“这姑娘有趣。” 

英长泣转头望向朱砚文,眼睛眯得只剩一道邪光,说出的话却正中朱大臣下怀:“我看这姑娘无家可归,恩师将她认作养女如何?” 

朱砚文心痒痒,表情却很犹豫。他瞧出英长泣的贼心思,此子性格狡猾如狐狸,做事情却执着如狼。认准的猎物,咬定不放手。 

然而楛璃这年仅仅十岁,英长泣就盯上人家。朱砚文摇头:作孽啊。朱砚文再摇头:色狼啊。朱砚文最后点头道:“我正有此意。” 

为虎作伥啊。 

那头楛璃晕眩完毕,强撑着精神,持着碗大叫:“再来!” 

英长泣愕然转头,见此女醉意熏然,且神智不清,脚步虚浮,然而眼露凶光,目的十分清晰,不放倒英长泣,绝不善罢甘休。 

英长泣打了个得瑟,忽然意识到今夜赌局,并不是那么容易赢。然而他的心底,却萌生出一种畅快,出生至今,棋逢对手,彼方还是一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小姑娘。 

清随公子亦是年少气盛,持碗笑道:“好!喝!” 

于是两人又是一碰,酒水珠子四溅,在月华照耀下如同凝露。 

朱砚文扶额,不眠夜,不眠人,缘起,情种,一切太美好,只苦了他这把老骨头。 

那夜花飞,薄光皎皎,年少轻狂的两人推杯换盏,连明月亦醉。朱砚文在此后多年颠簸生涯里,只要想起这夜,便觉得后来的一切悲苦,也不怪英长泣,本来王朝天下,能者居之。 

其实尚扬帝还是洛公子时,亦是单纯地豪饮,只为赌酒。起码这一刻,他没有想过日后夺位时的残酷,亦没有想过自己对楛璃,对楛璃的一行肝胆好友,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至此次赌酒,楛璃拼死强撑,养成了饮酒两重天。第一重,三杯必醉,晃悠半时辰后,势如破竹,即便口吐白沫,亦是要拉着人共赴黄泉。 

两重天的受害者不计其数,其中包括李逸然,霍小茴,左纭苍,以及多年后,与众人再聚的李辰檐。当楛璃成功放倒李辰檐后,英俊李公子第二日醒来,摇摇沉重的宿醉的脑袋,抱着小茴长叹一声:尚扬帝一世英名,为何就干了这么件缺德事儿? 

番外? 醉明月(二) 

3 

楛璃在倾城楼打杂时,通常公鸡鸣晓,天还未亮,她便起了。为了能多睡一会儿,她时常闭眼坐起,双手探到床榻边的衣物,再闭眼换上。 

这日床榻格外软,她翻身坐起时,因宿醉的酒力未退,头还有些沉。伸手探了良久,只觉手下一片丝滑,寻不到衣物。 

身旁忽然传来一声轻笑,惊得楛璃猛然张开双眼。牡丹锦绣被子,紫檀雕花围屏,镂空镶玉床榻,这分明是倾城楼最好的仙鹤厅。 

床头有一件玄紫衣衫,斜襟裙子样式,然而裁减并不繁复,穿在楛璃身上比从前小男孩般的灰布衣服还多几分精神抖擞。 

楛璃满腹疑虑地绕出围屏,见房屋中央摆了张桌子,英长泣与朱砚文又对着一副棋局冥思苦想。见她醒了,英长泣转过头来,微笑道:“昨日我输了。” 

楛璃见身旁几案上放着一粒碎银子,顺手垫垫重量,恐有五两之多。 

朱砚文冲她笑笑,又回神专注于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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