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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晏定了定神，缓缓走到中间，向南站定，向观礼宾客敛衽一礼，然后面向西正坐在笄者席上。
林菲从西阶走上，为她梳理长发。
宋晏的头发生得极好，丝毫没有经过烫染的青丝经过自小到大的保养，顺滑如一条长长的黑色丝绸，幽黑亮滑，根根都像是用上好的松烟墨细细描画出的墨丝，缠绕在林菲白皙的指间，便是一幅极美的画面。
少顷，林菲退开，阮东龄接过白甜甜手中的发笄，走到宋晏面前，高声吟颂祝辞：“吉月令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说完便在席上跪下，肃容为宋晏加上发笄。
林菲上前象征性地为她正笄整理了一下，等阮东龄行了揖礼，赞者高唱：“笄者适东房。着襦裙”、宋晏拜谢长辈养育之恩后才领着她回东房。
在这种肃穆的气氛下，她可丝毫不敢嬉笑，老老实实按照流程履行着自己的职责，还要小心不能因为紧张忘事而弄出笑话。
“中国古代的礼仪真美！”一身铁灰色的休闲西装的查克在一群亚洲人之中显得尤为显眼，他挑唇笑了笑，略显深刻的五官上满是赞叹，跟身边的老管家低语，“回去找点介绍中国古代的书籍送到我书房。”
严谨古板的老管家点了点头，表示绝不会忘记。
叶启肖靠的最近，闻言不由皱了眉头。按住宋侑的肩膀，示意他安静，自己已有应对之法。
乐声一顿。倏然换了首曲子，是著名的《流水》，清澈的泛音，淙淙铮铮，清清冷冷。如月夜松根下静静流淌的细流。
查克听到周围很多小声议论。
“……多时不见，李老的技艺又精进了。”
“是啊，像是突破了瓶颈般，意境又升了一层。”
“我等今天真是有耳福，能听到李老的亲自演奏……前不久还听说古琴协会的会长登门拜访了好几次，想要拜师都被婉拒了呢。”
“……哎。也只有骆老师才有这么大面子，能请得他亲身前来。”
他换了个姿势站着，眼里兴味更浓了。
须臾。宋晏已经换好了一身浅色镶缠枝玉兰花明紫缎襦衣，配团蝶紫绣游鳞月华裙和金银粉绘花的帔帛，娉娉婷婷和林菲走了出来。
二加和初加基本相同，只是阮东龄的词换成了，“吉月令辰。乃申尔服。饰以威仪，淑谨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站在查克身边的老管家一板一眼的给自己少爷解释，“这种裙子叫高腰襦裙，色浅素雅，象征少女的纯真，是唐王朝妇女的主要服饰，在明王朝妇女中也不少见……”
作为一个全能的管家，早在少爷尾随法尔先生来中国的时候，他就开始准备相关资料，现在起码能稍微抵挡一阵。
见换上了发簪，拜谢师长训教之恩后，宋晏又进了东房，查克疑惑，“怎么又进去了？”
他简直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把眼睛从她身上移开，女孩眉目如画，乌发如云，穿着漂亮的衣裳，腰被束的细细的，裙摆贴着美好的曲线流泻到绣鞋上方，也不见她怎么刻意，就那么垂眸慢行，两手交叉在小腹前，后颈弧线优雅，明明裹得严严实实，没有露出半点身体风情，却有种难以言述的婀娜美好。
好到他想把她抢回去，作为最心爱的珍藏，谢绝一切注视的目光。
“少爷，刚这才是二加，中国女子及笄礼，总共是要三加的，现在是进去换深衣了……曲裾深衣端庄典雅，象征着少女的素雅大方。”老管家依葫芦画瓢背出一个名词，自己也忍不住咕哝，“上帝，实在是太复杂了……”
三加和第一二次流程相同，只不过换上的是钗冠，祝词换成“以岁之吉，以月之令，三加尔服，保兹永命。以终厥德，受天之庆。”
最后换的是一套极尽华丽精致的真红大袖长裙，莲红色的织金四合如意窠缠枝玉兰绛罗衣裳，领口袖口用的是五色织就的彩锦为边，章彩瑰丽，奢华臻美，在光下似乎都能看到清波流转般的光华，更是衬的穿着的人儿肌如凝脂，颜如渥丹，肩若削成，腰若约素，清眸流盼间，灵气几乎要溢出来。
这样一件衣裳，即使是最挑剔的服装设计师也要承认它已经近乎艺术品，无光潮流款式，只那一针一线，一枝一叶细细堆叠起来的刺绣，就足够放在刺绣博物馆中供人欣赏赞叹！
观礼的人群中响起了低低的惊叹，似乎眼睛都不够看了。
“难以置信，居然是这小姑娘自己做的！”
“不可能，难道这不是机器绣花？！”
“是啊是啊，骆老这孙女今年还不到十八吧……”
“我不信，这也太假了，怎么可能！我看十个八个绣娘一起赶工，一年两年的都做不出来！”
“……唉，我也不信啊，可是你觉得骆老会说谎么？会为了孙女的面子说这种一看就不靠谱的谎？”那人摇摇头，眼里还残存着惊艳，“还有，刚才那个穿浅玫瑰红襦裙的赞者就是我亲妹子，和宋家这姑娘是从小到大的朋友，亲眼见她做的……从一堆布和一堆各色各样乱七八糟的线开始，最后做成这个样子，啧啧……”
没想到幼时那个擅长绣帕子的小姑娘，现在居然变得这么让人……惊讶，某妹妹眼中的财迷哥哥已经开始琢磨怎样寻求合作了。
那边正在拜华夏人文始祖轩辕黄帝像，及笄礼已经近了尾声，随着高舅妈的训辞结束，宋晏和外婆、外公、父亲等一起拜谢众宾。
“哎，总算完了，我紧张的到这会儿背都是僵直的。”林菲捶着腰挨到宋晏身边，砸着嘴摸她身上衣服上精美的刺绣。
“辛苦了。”宋晏却没感到半点疲累，站了一会儿又被孔珍华拉着去见客人。
宋家请的宾客都是生意上有所往来，关系又比较好的人，此刻纷纷没边的夸赞，不少相熟的贵妇都羡慕孔珍华“有个这么漂亮的孙女，真有福气。”
到了她们这个年岁，每日只是打牌逛街，聚在一起美美容什么的，比较男人事业有些敏感，唯一有趣些的便是孙子，孙女们的学业、婚嫁了，和顶级豪门不同，在很多情况下，有个好孙女可比有个好孙子好处多……
“喔唷，怎么有这么好看的闺女，听说已经念大一了？”黄太太喜笑颜开的拉着宋晏，不住的问这问那，显然是动了心思。
差不多的门户间找媳妇也是要挑的，趁着年纪小早早预订下来，总比日后好的都被挑走了强。
“行了，老拉着人家小姑娘的手做什么，还有那么多宾客要去拜见呢。”旁人一拉她的袖子，心里却在嗤笑，孔珍华有这么个宝贝孙女，怎么舍得给你家那个没出息的混小子。
孔珍华笑得很矜持，“孩子年纪小，脸嫩，不禁夸，你们都给悠着点。”
骆家那边的客人大部分都是宋晏熟识的，应对起来要轻松许多。
高凌风已经变成了一个儒雅俊秀的中年人，此刻牵着儿子高念的手一脸感慨，“晏晏长大了。”
高大壮硕的邓文诚此时也已为人父，脱去了些许鲁莽的他同样一声暗叹：实在是太像了，那眉眼间的神韵，一颦一笑间简直像足了晴姐刚上大学时的模样。
宋晏假装不知道他们的心思，笑着拉过高妻的手，“……谢谢舅妈特别过来。”
这个舅妈真的是个很聪明的人，察觉到丈夫的心有所属，还能安安静静将家庭安排的如此幸福美满，真的可以说是智慧了。
高舅妈有一张雪白的心形脸蛋，笑起来还显出两个秀气的梨涡，“我很高兴呢，念念一直把你当姐姐，你又管我叫舅妈，那就是我半个女儿了。”
宋晏摸摸高念白胖的圆脸，轻轻微笑，有了这样一个妻子，舅舅下半辈子一定会很幸福很幸福的。
也希望他能够早日懂得惜取眼前人……
“美丽的宋小姐。”
因为口渴想去倒水喝，走到半路上却遇到了一个不愿意见到的人。
唇边带着笑意，查克长腿迈开，拦在了宋晏身前，他绅士的行了个宫廷礼，茶褐色的眸子紧紧锁定她，“很高兴能再次见面。”
ps：
呼呼，终于写完这章，因为有很多风格的笄礼，周制的、宋明的……偶整合了一下╮（╯_╰）╭
☆、第86章 自己承担
“哦，欢迎。”宋晏扯扯唇角，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查克依旧不知道自己笑起来有多欠揍，“是么，我还以为你不欢迎我。”他凑近了一步，“……毕竟我们之间还有些小小的误会。”
“你这样说我真是太伤心了，所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可是我们老祖宗教的。”
查克虽然中文说的不错，但是涉及到古文还是两眼一抹黑，完全不明白那句有朋自远方来是什么意思，他顿了顿，狡黠猜测道，“你伤心？那就是你看见我很高兴？”
宋晏沉重的摇摇头，“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唉，如此轻慢圣人之言，你果然是后者啊。”
“宋小姐，你……能不能说明白些？”查克笑容勉强了起来，他回去一定要好好收拾他的中文老师，明明说他中文学的很好，为什么他还是不能做到跟中国人自如交流！
宋晏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他，吐词清晰，“其实意思就是我们俩的关系就像君子和小人，如冰炭之不相容，如薰莸之不相入。”见查克更迷糊了，她便更加“好心”的解释，“你怎么还不明白呀，我们这边启过蒙的孩子都知道！算了，那我再说清楚些，你譬油也，性滑质腻，可以污洁者而使不洁，于吾诚如滚油中投以水，必至激搏而不相容……”
说罢，满意的看到查克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下去，垮着脸出声，“……你耍我，明明越说越难。”
宋晏依旧是拿看文盲的眼神看他，直把斯图亚特家族骄傲优雅的第二顺位继承人看的几乎要狼狈而去。
一声清笑。自廊后响起。
“原来你是这样欺负我表弟的。”
小巧雅致的庭院中，芭蕉刚刚长出几片叶子，透着能掐出水的嫩绿，虽远未到绕身无数青罗扇的时候，可也随风轻摆着，在早春的阳光下欢欣无比。
宋晏忽然感觉心漏了一拍。
周博衍立在不远处，一身极为合身的简洁中显露高贵的深色休闲西装，风华瞻朗，薄唇噙笑，“不过。做的很好。”
宋晏呐呐说不出话，倒是查克神色收敛了许多，“表哥。你怎么来了？”
虽然因为相距甚远而接触不多，但是听着知道这个表哥身体比他还弱，且肩上责任众多，最是不喜欢去些无意义的场合。上次能连夜动用直升机赶到伦敦就已经很反常，为何今日又出现在此处。
“咳咳……”叶启肖从背后拐了出来。轻声咳嗽着表示存在，“我请博衍来观礼。”
这位病少爷，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万一出了什么事情还不好交代，只好再一次麻烦博衍过来。看看能不能将他早点打发回国，大家也好清静。
“很漂亮。”
宋晏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揪着裙边不说话。
叶启肖看在眼里。心里叹息，绕来绕去还是没绕出来么……
“姐，真的好看，赶明儿有空也给我做一套呗。”以宋侑的变化尤大，就像是改去了几根线条。轮廓顿时就拉长了许多，又可能是因为不再像以前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