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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坟挖出鬼 作者:君子在野-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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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在光阴面前才知道自己的狭隘,林言想,有情侣吵架,父子不合,带他们来看棺材吧,只有触摸过死亡,才发觉原先心心念念的,皆是不值得。
  一颗心忽然悲凉而理智,仿佛置身之外,再不知恐惧为何物。林言把相机交给尹舟,手指从骷髅的面颊抚摸过去,钙化出坑洞的面骨粗糙而干燥,他轻声的,怕惊扰了一个漫长的梦:“不会疼,你慢慢睡着,一会就好。”
  萧郁吻了吻他的手背,林言冲他笑笑,将手套戴上,摆正一截截颈骨,先是肩胛骨,滑至胸前,依次往下摸索。
  “这有用么,会不会尸身已经被白天那些人搜过了?”尹舟小声问。
  “拜托,你问阿颜,这是考古不是盗墓,文物现场保护永远优先于研究,你知道一具保存完好的遗体有多宝贵么,就地考察设备不到位没人敢动,没看见这里还锁着?再说收尾工作常历时多年,明显现在没轮到这。”林言皱眉,“尸体是死者最后的话,也是一生中说过最诚实的话,先听听看。”
  “递把刀给我,殓衣蜡化了,黏在身上碍事。”
  尹舟把防身用的匕首递过去,惊得直咂舌:“真可以,不干是不干,一动手就这么变态,你悠着点,这是你自家男人。”
  “让你看看什么叫专业。”
  刀刃挑起胸口的一点布料,纵向割开一道小口,用手指伸进去摸索。
  “咱们这算违法吧?”尹舟舔舔嘴唇,“你刚才还说保护来着……”
  林言冷冷地瞥他一眼:“除了生死,有什么是值得担心的?”
  他的眼锋凌厉,尹舟不敢说话了,小心翼翼的持着相机。
  四周安静得能听见几个人的呼吸声。
  一件小巧的烟黑色配饰从胸骨处被刀尖挑了出来,尹舟拿至一旁拍照,器型细节被闪光灯照的跃然于屏幕上,一连放大几次,唤三人过来看。
  是一件环状器物,有缺口,花纹精细。
  “玉玦?”阿颜诧异道,“这、这东西我只听说在汉代前的墓葬里出土过。”
  林言用拇指在表面使劲一抹,摇头道:“不对,看沁色是明仿西汉工,这东西有问题。”
  尹舟本来聚精会神盯着显示屏,闻言赶忙转头不看它:“里面也有鬼?”
  林言哭笑不得:“我是说东西,阿颜,这个咱俩熟,你看看前厅展柜,有一件仿品么?”
  “有、有几件宋钧窑的瓷器和前人的书画,但都看老,是真品。”阿颜很确定。
  “就算喜欢这器型也该用汉朝老件陪葬才够格,仿古工的玉玦在当时可不值钱,贴身放在胸口这么重要的位置……有什么含义?”林言自言自语,尹舟指了指萧郁,说你问他呗,那鬼凑过来看了两眼,摇头说不记得。
  尹舟同情看了一眼萧郁,林言却皱起眉头,疑惑道:“这东西放在他身上时他已经过世了,没得选,可能是收殓人的意思。”
  又拍了几张细节照片,林言把玉玦放回尸身,继续检查,沿着一条条肋骨往下摸索,在侧腰找到一对脂白大怀古,因为沁色看起来黧黑两团,玉质细腻,倒无甚特别,左右手拇指旁各放一枚碧玉扳指,胫骨末端都有一小截腐烂的线头,看不出颜色,垂在脚畔。
  阿颜打着手电仔细观察半天,最后也摇了摇头。
  “这个位置,难不成原先挂着铃铛,一走路叮叮当当响?”尹舟打趣道。
  “那是印度舞姬……”林言不感兴趣,尸身处理完毕,索性摘了手套,往身下的被衾一一按压,绣品跟尸身接触,在肉体腐烂时浸透尸水,也已经黏成薄脆黝黑的破片,根本揭不开,慢慢找到一处凸起,用刀剜开,竟翻出一对好梳子,小叶紫檀制作,两只半圆凑成一个正圆,一只雕蝴蝶,一只雕兰花。
  “蝶恋花,这是定情信物?”林言问萧郁,“这个你该有印象吧?”
  萧郁用手指抵着额头,回忆了一会,轻轻说:“没有。”
  “怪了……”林言忍不住嘀咕,“上次仿唐寅的画作他都能记得,为什么这些入棺椁的贴身东西倒不行?”
  他总觉得哪里奇怪,跟小道士讨论半天也没有结果。
  手指摸至腰下的绣品,图案依稀是鸳鸯,针法为湘绣,很是精致,一大片凸起引起了他的注意,刀尖一挑,骇的直吸凉气。
  “婚服!”林言把残件勾出来,森冷的红还未完全褪去,莫名的熟悉,仔细的看那残片的纹饰,他惊的连退两步,“我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棺中的东西,除了胸口的玉玦外,每一样都是成对的,不管该不该成对。”林言夺过相机,一张张翻照片,脸上疑云更重,“看这腰佩,哪有人在腰上挂两只一样的怀古?”
  “哪有人左右手各戴一只扳指?梳子陪主人下葬该是重要的信物,怎么也是一对,要是情侣间的东西,不该一人一只保存么?”
  林言说到这,阿颜也惊讶的补充:“对、对的,在前厅我也一直觉得奇怪,外面的碗筷,笔墨,印鉴全是两份也就罢了,连、连玉簪子都是成对的。”
  尹舟抓抓头发:“这个我不懂,是不是一对比较吉利?”
  林言摇头,表情严肃:“不一样,坟冢是墓主日常生活的复制和重现,如果在一家卧室里,床是两张,电视是两台,两只衣柜,两张写字台,能让你想到什么?”
  “一个人住是浪费,夫妻的话,大概快离婚了呗。”尹舟忽然缄口,把目光投向棺中压在绣衾下的婚服,犹豫道:“这也是两件,另一件在……”
  “在我这。”林言沉声道。
  一副画面闪过脑海,素白灵堂,凄凄哀哀的哭泣声,有人苍白着一张脸,将他的遗容一遍遍抚摸,锦梳一对,佩玉一对,素簪,扳指,碗筷,甚至车马轿辇,新郎官的吉服一式两件放入棺椁,不留只言片语,化作一个神秘的,来自远古的契约在光阴中遗忘……
  想说明什么?猛烈的一阵心悸,惊的脸嘴唇都煞白,林言跌跌撞撞的把胸口的玉玦扯出来,捏在手中反复查看,口中念念有词:
  “玦有三意,一为信器,见玦时表示有关者与之断绝关系;二为配饰,寓意佩戴者凡事决断,有君子之气,‘君子能决断,则佩玦。’三做刑罚,犯法者待于境或一定地方,见玦则不许还。”
  每一样都预示着了断,把他遗忘于黑暗阴冷不见天日之地,死生不复相见。
  他的人生,到底经历过什么?
  萧郁脸色大变,从林言手中抢过那枚小小的玉饰攥在掌心,力气太大,骨节微微发白,声音喑哑而悲恸,推着他的肩膀:“我要找到他,帮我找到他。”
  素衣男子双手扯着发际,目光混沌,眸光中深重的痛苦有如癫狂,突然抢过林言的背包往下一扣,东西哗啦啦散落一地,无法收拾,最后飘摆而下的便是那件大红的冥婚礼服,它的真身早已腐朽,林言看到的,是“灵魂”。厉鬼将它拥在怀里,慢慢蹲下来,表情怪诞而阴冷,抬眼望着林言。
  “我等了很久。”那鬼喃喃道,“这里又黑又冷,他一直没回来。”
  林言按着萧郁的肩膀,被他猛地甩开了,眼神凄厉,哑声道:“走开。”
  “……你不是他。”
  情深如斯,皆是笑话,形势忽然急转直下,林言踉跄着倒退两步,仿佛一盆冷水当空浇下,冻的全身麻木,无知无觉。
  空气中的霉朽气息忽然浓烈刺鼻,进的气没有出的多,快要窒息了,几人面面相觑,最先发作的竟是尹舟,上前一步一把抓住萧郁的前襟,重重的一记老拳砸在他脸上,阿颜把散了一地的杂物胡乱塞进包里,拽了林言的手把他往外拖:“我们走。”
 
    50

  月亮早已沉了下去;星子也黯淡了;东方一点鱼肚白;天空是森冷的蟹壳青;蒿草的毛刷子沾着一点黎明的光,露水打湿鞋子。
  “刷,刷。”三人的裤脚依次从荒草中趟过;哗啦一声;双手分开挡路的树杈。
  眼前是一片蓝幽幽的死水湖,芦苇在风里摇摇晃晃。
  “休息会,走了仨小时了。”尹舟使劲咽了口唾沫,连滚带爬在湖边捡了块干净石头坐下;撩了把湖水洗脸;“呸,早知道雇那大哥在山下等咱们一天,现在可好,回去连牛车都找不着。”
  “也不知道咱们走的方向对不对。”林言跟着坐下来,使劲揉捏酸疼的脚踝。
  “对,我、我一路看着呢,宾馆和古墓呈癸丁线,翻过这座山就不远了。”阿颜说。
  湖水面积不大,由四面山涧流下的雨水汇聚而成,蒸发,补足,循环往复,周围是沙地,零散堆着被冲刷成卵圆形的碎石块。
  阿颜并没有休息,四处转了一圈,抱来一大捧树枝和玉米叶,从包里寻出一罐固体酒精,娴熟的点了火。
  “天还没亮,咱们得小心野兽,生起火安全些。”
  夏天树木枝条含水多,不容易着,酒精烧了好一阵子才哔哔剥剥冒起青烟,袅袅腾腾,与晨雾浑成一体,山间传来布谷鸟的鸣叫声。
  林言看着小道士用木棍拨火堆的动作:“你们怎么什么都有?”
  “这道士真是个行家,装备都是他建议带的,看着不靠谱,这不都用上了。”尹舟用拇指一指地上的装备包,林言皱着眉头,没说话。
  火光照不到的地方,一个白影子与林言他们隔了二十来米的距离,独自一人望着湖水发呆,蒿草丛传来哗啦哗啦一阵轻响,竟是只褐色皮毛的狐狸,探出头观察了一会,分开草丛懒洋洋踱过去,在他的脚边磨蹭。
  萧郁把狐狸拎起来抱在膝上,手指搔弄它的耳朵,盯着湖面的目光悠远而悲凉。
  尹舟捅了捅林言的胳膊肘,朝萧郁一努嘴:“哎,你不过去看看?”
  林言不置可否,捡起块石头往湖心掷去,扑通一声,平静的湖面泛起一圈圈涟漪,那鬼仍静静的,没回头。
  “还以为他打算在墓里不出来了,结果还不是不远不近跟了咱们一路。”尹舟嘀咕道,“他这是想什么呢这是,跟哲学家似的。”
  林言淡淡的说:“大概在想他生前的恋人,好不容易记起一点。”
  “真他娘的不是东西,自己瞎眼认不清人,把咱们整的死去活来。”尹舟洗脸时没吐干净湖水,往地上啐了一口,
  林言用根长枝条往火堆拨了拨,几个火星子跳了起来,往空中蹦去,低头道:“其实我大概猜得出是怎么回事。”
  “你们可能不相信,自从遇上他,我总能看见古代的事,有时在梦里,有时好像看见他活着时的样子,周围的陈设也是古代的,但明明在我家……”林言犹豫道,“我还在镜中看见过自己穿古装的样子,跟萧郁在一起,那人像我,又不是我。”
  阿颜猛地抬起头,林言没理会他,盯着拨火棍的末端,已经被烧黑了,轻轻说:“以前总以为身边多了个古人所以想象力泛滥,现在想想他之所以找上我,除了那个古怪的八字,大概他要等的人,跟我,不对,很久很久之前的我,是有关系的。”
  “很久很久之前的你?”尹舟瞪大眼睛,“你穿越?”
  林言看了眼小道士:“你说。”
  阿颜沉默半晌,顾左右而言他:“孩童四岁前能保留部分前世记忆,很多小孩会突然对着不认识的人哭或笑,长大就不记得了,但碰到有些场景还会觉得眼熟,加以引导可能会想起什么。”
  林言冷冷道:“哪里是前世,五百年,十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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