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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旬之间,辽东马英、宣化赵广元、山西王进宝以及近卫军瑞克等一众大将齐聚一堂,中南海将星云集,几乎整个北京城都知道,大汉将有重要举措。
经过数年的征战,汉军的一众大将大多威名赫赫,许多闲闻趣事在民间流传甚广,其中不乏引人捧腹的笑料。比如说各位将军的绰号——在军队之中,多多少少会有一些恶癖,比如说破虏将军马英,这位老大马贼出身,性格粗豪杀气腾腾,打起仗来凶猛无比,他在军中有两个绰号,一般比较熟悉的人称他为“马大疤子”,此名缘自他脸那条巨大的刀疤,这个绰号倒是很平常,和王二麻子李四瘸子一样,很多人都有类似的雅号,比如杨起隆部下的头号大将旁四禄,早年因为做活受伤破相,也得了个“旁大疤子”的绰号,和汉军的马大疤子一南一北,相得益彰。
但另外一个绰号就不是那么好听了,在辽东以及东蒙古地区,广大人民背地里管马英叫“马疯狗”,或者“疯狗马”,当然其中缘由不问自知,而且马英自己也是清清楚楚,一般杀人太多的人,名声不可能太好。
和他相提并论的是寇北将军赵良栋。赵良栋将军当年于山西一战成名,和准葛尔东路军大战数月,一条屠杀令杀得大半个山西哀鸿遍野,凶名卓著,震慑了整个北中国,山西人送“赵小鬼”——这个意思比较复杂,理解起来要拐上几个弯。民间俗语中形容死神叫阎王要你三更死,谁也不敢留你到五更,但是阎王这个词却形容是一个很尊贵的存在,他赵良栋一个屠夫显然不配,于是又转入另外一条俗语,那就是“阎王好使,小鬼难缠”,所以叫他赵良栋为“赵小鬼”显然极为恰当。
从大众心理学来讲,“小鬼”这个词形容了广大劳动人民对赵良栋的畏惧和痛恨,同时也表达了相当的轻蔑和不屑。
此外其他将军也各有大号,比如王进宝因为一张大麻脸,人称“王麻皮”,这个绰号更为恶俗,因为“麻皮”在很多方言里是女性生殖器的意思。近卫军准将赵应奎因为左手残疾,人称“三只手”,瑞克因为肤色种族,人称“老毛子”。
不过宣化蒙古将军赵广元是唯一的例外,虽然就作战风格来看,他和破虏将军马英相去不远,但他的为人确实不错,蒙古人大多敬佩他的勇武,汉人则尊敬他卫戍边关保护民族,因此在辖地里名声响亮,军中人称“赵好人”。
要真细数一下:马疯狗、王麻皮、赵小鬼、老毛子、三只手等,现在聚集在林汉帝国最高统治中心的几乎没几个好东西,不论怎么看都没有半分人味。
陕西军报于半月前抵达京师,随后陕西巡抚张英的奏折亦紧追而来,抛开一些无关紧要的官场套话,文武官员的立场泾渭分明。安西将军张勇、寇北将军赵良栋两人意见高度一致,认为这时正是拿下四川的好时机,而巡抚张英则截然相反,他的看法倾向民生财政,认为甘陕、山西连连大战,地方贫瘠,如今休养不过一年,草民果腹尚且不住,多有流离失所,朝廷安抚赈济用度不够,不少地方甚至还有大批土匪、流寇和小股农民起义军活动,可以说在广大农村地区,林汉帝国的影响力还没有渗透进去,如果贸然兴兵的话,很有可能造成严重的后果。
这种观察角度上的分析一直没有得到统一,林风简直可以想象得到,现在陕西军政文武一定相处得不太好友,不过这种事情也不算奇怪,因为即算是帝国中枢也是如此。关于对时下局势的分析,李光地政府和周培公的总参谋部作出的判断和反应就是截然相反,而且大体上与陕西的文武分析很相似。
等陕西军报传阅完毕,照老例,最先开口的仍然是军械粮秣统计衙门长官汪士荣。照职责来看,他是林汉帝国秘密警察头目,这种外事活动侦察也是他的本行。
“启禀主公!”一年多下来,汪士荣凭借策反功勋,成功晋升准将军衔,正式跨入将军的行列,如今春风得意,意气风发。他朝林风微微躬身,转身环环抱拳,朝一众同僚望去,“列位大人,如今商议的是,马鹞子投诚我大汉的事情。”不待众人插口,他继续介绍道,“王辅臣者,山西大同人氏也,昔流贼草寇出身,本性李,投王氏部为义子,改姓王,曾先后降于前明、大顺,李自成后又降于伪清,顺治初年又随军大同总兵姜襄反清,后兵败又降,贬辛者库为奴,顺治亲政后,又获宠信,往吴三桂部监军,征缅甸,杀明永历帝,尔后自领大军镇平凉,人称“西路马鹞子”。三桂反后,康熙屡次亲诏慰之,赐金、酒,又给黄马褂、双眼花翎,放还在京长子,赐豹尾枪,可谓百般笼络,然亦反,与吴将王屏藩合兵,杀伪清四川总督、总兵、巡抚、布政司多人,受南州朝封“车骑将军”,后又封“陕甘总督”,麾下马军一万一千余人,步军三万余,合老营、辎重、杂兵、约莫六、七万,号称十万大军,数年来镇守汉中,扼守蜀中门户,与甘陕绿营相持。其人薄信寡义,嗜酒好赌,然极有气度,常有一掷千金之举,能得人心,有豪雄风貌。”
这些个人履历林风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了,几乎背都背得出。从纸面上看,这个马鹞子的人生经历倒也算得上是极具传奇色彩,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大多数人的人生贫乏之极,很多往往至死到老都没出过家乡,这个王辅臣一介农民出身,一个没受过什么教育的大老粗,一辈子东转西转,在各个势力的缝隙里讨饭碗,能混到今天这个地步的确难得,由此可见,这个家伙绝对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他朝李光地望去,这时林汉帝国首相颔首微垂,眼睛半睁半闭,仿佛疲倦小憩,又仿佛是凝神思考——总之脸上几个大字写得明白:“请勿打搅”。
林风摸了摸鼻子,“诸位爱卿,王辅臣这小子今天送上门了,你们说咱们是不是顺势搞他一家伙?!”
“搞!!——为啥不搞?!”马英举手回应,“主公,什么马鹞子死鸭子,老子从来没把这号货放在心上!!”他抱拳躬身,大声道,“主公,派咱骑六军过去,咱把四川给您拿下来!”
林风摆摆手,这个马英现在越来越喜欢装粗,他是什么样的人难道自己还不知道?不过他也不打算拆穿他,因为马英这副做派说到底也是被那些文官逼出来的。
“老弟稍安毋躁,咱们大汉在陕西有三个军,要真打起来这帮家伙还不够看,倒是你们辽东那边兵少了点,这回出兵你们就别凑热闹了!”林风轻笑道,指着李光地,“晋卿,你说这回咱们拿不拿四川?!”
李光地睁开眼睛,抬起头来,叹了一口气,拱手道,“回禀主公,依臣看来,此事还须从长计议的好!”
“怎么说?!”
“无他,我大汉休养不过一载,各处民生艰苦,如今若再起刀兵,这一年多的休养之功,岂不是功亏一篑?!”李光地苦着脸道,摇头道,“我恐明日今时,百姓又是怨声载道!!”
林风摇摇头,决然道,“不行,你别再说这个了,这次得依我的,这个仗非打不可!!”
李光地叹道,“主公有所不知,此次一战颇困难——咱们大汉新取山、陕,牧养不过一年,各处民心未附,且府库空虚,臣刚才算了算,若是战端一开,我大汉至少用兵三个军,与民团、夫役等计十万余众,粮饷用度朝少里说也得数百万,银子倒是问题不大,但这个粮食却可真是难为!”他苦笑道,“山陕历来贫瘠,老百姓喝粥都喝不上,地方藩库根本难以存粮,若是真打,咱们还得千里迢迢从这边运过去,几经辗转,数百万粮秣就得翻番,没个千多万是拿不下来的!”
林风反驳道,“只要能拿下四川,这个代价值得!四川天府之国,咱们拿了好好生养,国力得跳一大跳!”
“四川可没这么富!”李光地纠正道,“主公恕罪,臣翻阅文档,前明之时,蜀中确实殷实,然历经明末战乱、伪清屠川,川中人口十去其九,杀戮惨烈之极,多处城池竟空无一人,如今虽然太平了数十年,却还也是远远没有回过气来!”
林风稍稍错愕,狐疑的道,“不是说张献忠屠川么?!”
李光地转过头去,和周培公对视一眼,神色极为尴尬,林风居然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令他这个臣子都感觉很没面子。
他尴尬的道,“……咳……咳,主公可知,张献忠昔年曾开朝立国,于四川建号‘大西’?!”
“当然,”林风点点头,虽然他中学成绩不大好,但这个事情他倒还知道,“但这个和屠杀有什么关系?!”
李光地脸色更为尴尬,侧过脸去不敢和林风对视,苦笑道,“本来张献忠的打算是仿照三国刘备,据蜀中沃土为更本,顺长江而下得荆襄,于是成就一番霸业……咳……咳……”
“是啊!”林风愕然点头,“这个寡人也知道啊!”
李光地简直没话说了,他朝周培公丢了一个颜色,周培公无奈上前,抱拳道,“主公,依您之见,这张献忠可否是庸人一个?!”
“这个应该不算吧?人家虽然最后兵败,但怎么说也是纵横天下几十年,谁也拿他没办法,哪能算是庸才呢?!”
“是啊!”周培公接口道,“张献忠虽然称不上‘雄才大略’,但也是一代豪杰——您想想看,大王您会不会在直隶、北京,或者宁锦大肆屠杀子民?!”
“神经病!”林风哑然失笑,这时他明白了两人委婉的解释。除非得了失心疯,哪个君王会在自己的“根本之地”搞大屠杀?!
“川人勇烈啊!宁死不降外族,”周培公感慨的道,眼中涌出无穷恨意,“等咱们拿住了喇布、杰书,一定要把这笔血账算个清楚!!”
林风点了点头,这个事情那是一定要做的,林汉帝国的立国根本就是建立在大汉民族主义之上,虽然他不知道张献忠到底屠没屠过四川,但现在这个罪过可是一定要算在八旗身上的。他笑了笑,“回头咱们拿了四川,一定要给张献忠修个庙——人家虽然是流寇出身,但怎么说也是抵抗侵略的民族英雄,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不褒扬一下还真是说不过去!”
“主公圣明!”周培公大声赞颂,旋即转移话题,“依着主公的意思,咱们大汉此刻是一定要兵出四川?!”
“当然?!”林风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依着周培公的才能,林风根本不相信他会看不出其中的关节。“我听说那边交通不大好嘛,若是不抓住机会,下次拿四川就难了!”
“主公恕罪,臣以为不妥!”周培公肃容道。
林风大讶,“请培公指点!”
“古人云,‘得人心者,得天下,’主公以为如何?!”
林风差点笑出声来,老实说就他看来,这些话当然是很有道理的,但如果说永远正确那就不行了。当年清兵入关杀戮无数,最后建立殖民政权,难道也算是“得人心者得天下”?如果这也算的话,孔夫子非得在坟里打滚不可。
不过这种反动言论是不能在这种场合宣扬的,他含糊点头,“当然、当然!!”
周培公微笑点头,拱手道,“南周初定江南,而萧墙又起,百姓深受其苦,而今之势,能解万民倒悬者,乃主公一人也,”他缓缓收敛笑容,严肃的道,“故主公之胸怀,当在天下,四川之一隅,不过蝇头小利,夫何去何从,唯主公自知!!”
林风一怔,定定的看着周培公,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