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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辅臣点了点头,拂了拂颌下短须,“不瞒老弟,兄弟这边和王屏藩相交多年,他的为人行事,倒也算得上是知道一些,”他倾过身体,小声道,“此人一向桀骜不驯,行事豪迈而有胆气,故而于南周军中颇有勇名——但若说到隐忍,那恐怕就不是他的专擅了!!”
刘正微微一怔,愕然道,“大人的意思是?!……”
“不错,”王辅臣接口道,“兄弟以为,此君必然不会死守成都,而是携带主力转进川南——甚至撤往湖南、贵州!!”
刘正疑惑的看着王辅臣,“但是……”他微微躬身,抱拳道,“回禀军门,但是据细作言,这数月以来,他一直都在朝剑州方向增兵,而且不停地加固工事——此事又做如何解释呢?!”
王辅臣摇头道,“疑兵!!”
“大人的意思是……”刘正想了想,“那我军应该如何是好呢?!难道回师保宁,转而进军潼川、顺庆?!”
“不可、不可!”王辅臣再次摇头,解释道,“王屏藩这数月来的部署应是做如是想:起先,我军猝然发难,王屏藩猝不及防,于是只能一边飞马朝长沙求援,一边仓促调兵遣将,在川北一线层层阻击,以求挫我大军锐气,以待援军!——这个时候他与剑阁增兵设防,加固工事,可就不是疑兵了,是应有之意!”
“谢将军教诲!”刘正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拱手道。
王辅臣摆摆手,继续说道,“……幸得我汉王殿下神机妙算、洪福齐天,早就算准了这一条,传下讨伐檄文,昭告天下,替天下人揭开了王屏藩这个逆臣贼子的真面目,所以南周朝廷也就没办法给四川发出援军,那么这样一来,他王屏藩的成都就孤立无援,成了一块死地!”他微笑道,“老弟您想象看,没有外援,他凭什么守成都?而死守成都,那还有什么意义呢?!”
“大人见事明白,卑职万分敬仰!”
“所以现在的剑州守军,就成了疑兵!”王辅臣笃定的下了结论。
“那我军应如何应对呢?!”刘正道,“还请将军大人明示!”
“我军现在的任务,就是找到王屏藩的主力,死死地咬着他,拖得他动弹不得!!”王辅臣严肃道,“咱们不求打赢、不求胜利,只求咬住他就行——”他转身指着背后的地图,对刘正道,“老弟你看,在咱们下边,犬子王吉贞已领大军奔袭重庆;而在咱们身后,张勇大帅亦手握数万精锐之师,随时可以兵进川中,割断王屏藩的逃路,因此,咱们要在剑州、梓潼、成都一线全力猛攻,那就势必会打断王屏藩的部署,迫使他不得不在成都一线与我主力缠战!”
刘正点了点头。这个道理不难明白,剑州、梓潼的守军虽然是断后的弃子,但若是很快被汉军拿下的话,那王屏藩的转进大计就没办法继续了。
慌乱地、仓促地、被动的、没有秩序地行军,那不是转进,那是溃逃。
想到这里,他站起身来,心悦诚服的道,“卑职明白了!!卑职马上调遣所有重炮,早饭之后,立即猛轰剑阁城墙,务必为步兵打开通道!!”
王辅臣一拍案几,霍然站起,厉声喝道,“好!!——今日日落之前,定要拿下剑阁!!”
第八章华夏有鼎
第七节
剑阁的抵抗异常虚弱,这大大出乎王辅臣的预料,本来在他的估算中,王屏藩虽然不会决意固守成都防线,但也决计不会贸然放弃,目前停滞在四川之内的周军为数不少,抛开那些就地征发、强行抽取的丁壮、民夫、辅兵,王屏藩所部的精锐主力至少也在三万人以上,而这么庞大的一支部队向川中、川南方向运动,必定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因此,他认为,从保宁至成都府的这一个进军路线上,周军势必要进行“层层阻击”,不断消耗、迟滞汉军的进军速度,为主力大部队的转移争取时间。
但是,就剑阁的战场状况来看,情况并非如此,南周军在剑阁关布置的卫戍部队竟然不到两千人,而且其中大部分是老弱病残,真正能战斗的不过一百五、六十余,而且甲胄不齐、武器不全,甚至原本固定安放在墙头的几门小炮都被连夜拆卸运走,因此,经过刘正的攻城重炮猛烈轰击之后,守军的士气就近乎崩溃,步兵只进行了两次试探性攻击就顺利地的拿了下来。
剑阁关险峻非常,扼守着通向成都的要道,自古以来,就是著名的军事要地王辅臣心中疑惑非常,他心中想到,即使是弃子、即使是疑兵,那恐怕也不用如此干脆吧?!
这时他的部队已经越过剑州,径自向潼川挺进,就现在的情况来看,通向成都府的道路上还有两处重要的军事隘,一处是梓潼城,而另外一处则是绵州。
和剑州一样,梓潼和绵州亦同为拱卫成都的重要军事屏障,历朝历代,这里都驻有重兵,四川一地地势奇特,整个省犹如一只大脸盆,周边高若陡壁,极难进入,然而中心却一马平川,很适合大兵团作战,所以,只要击破梓潼和绵州的防御,那么王屏藩的主力部队就绝对无所遁形。
时至中午,王辅臣的中军大队抵达了一个叫河口的小镇,河口镇地方很小,就军事上看,地理位置却很是重要。此镇座南北官道要冲,濒临梓潼河,镇外还有一个小小的河运码头,交通异常便利。
不过这时镇上的住户也不是很多,王辅臣的亲兵卫队将这座不大的轿子搜了整整三圈,才找到了三、四个老态龙钟的镇民,不过从他们嘴里肯定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此的方言古怪,王辅臣的士兵大多是甘肃或者陕西人,和本地居民沟通非常困难,而且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些居民对军队颇为仇视,如果不是迫于无奈,基本上不会和士兵发生任何接触。
十一月的天气已经颇为寒冷,正午的阳光直射下来,却感受不到任何暖意。王辅臣带着几名亲兵登上镇郊的几座小丘陵上观察了一下地形,发现周围颇为平坦,视界亦非常开阔,当下传令就地驻下大营。这时后续的炮兵旅和辎重营还远在数十里的后方,四川战乱已久,官道年久失修,部队不得不拉出一个“一字长蛇阵”,蠕动着缓缓前进。
中军大帐设在镇中心唯一的一座大宅里,战乱多年,河口镇几成一片废墟,连镇门口的几座大牌坊都坍塌下来,散乱的碎石随处可见,斑驳沥沥的青石上只能隐约可见“……孝妇牛杨氏……万历四年……奉饰……”等字样,从废墟上看,在几十年前,这里应该是一座非常繁盛的小镇,然而战乱之后,这一切早已不复存在。
王辅臣刚刚踏进中军营房,一名小校就急忙迎了上来,打着千报告道,“启禀恩帅,适才前锋骑军营张千总遣快马来报,说他们的人马已经到了杨家嘴,梓潼城已然在望……”
“嗯!”王辅臣鼻子轻轻一哼,随手将鞭子扔给这名小校,“他还说什么?!”
“回大人的话:报讯的弟兄还说,他们发现梓潼城似有大批敌军!而且……”他低着头,小心翼翼的道,“而且城头上还有大炮!”
“什么?!”王辅臣大吃一惊,愕然道,“大炮?!……”
“是,”小校神情笃定,着重重复道,“梓潼县城的城墙上有大炮!”
王辅臣满脸狐疑,疑惑的道,“张牛儿没搞错吧?——莫不是抬枪和松木炮?!”
“这个……”小校一怔,呐呐的答不上来。
“报讯的人在哪里?!”
“回大人的话,报讯的弟兄累得紧了,眼下正在伙房喝水吃馍!”小校回答道。
“你叫他过来,我有话说。”
不一会,前锋部队派来的通讯军官被带到王辅臣面前。王辅臣略略打量,这是一个非常年轻的低级军官,进了大营这么久,却连身上的蓑衣都没有脱下来,脚上的绑腿亦没有松动,显然是打算吃点东西就立即回去。
“卑职骑军营都司杨六娃,见过大帅!”
“免礼!”王辅臣点点头,“你说梓潼城有大炮?!”
“回大帅的话,梓潼城确有大炮!”杨六娃神情恭谨,肯定的道,“咱们是亲眼见到的!”
“好,那你给我说好说,你们是怎么个‘亲眼见到法’?!”
“回禀大帅,咱们骑军营跑到杨家嘴之后,张千总命令咱们派几个弟兄去梓潼县外边看看,咱们的马队一上去,那边的大炮就响了!”杨六娃双手抱拳,“当时就是卑职带的队伍,卑职曾死命冲到护城河外边,看得清清楚楚,确实是大炮,不是抬枪也不是松木杆子,是铁炮,一家伙下去能打五里地!”
王辅臣的脸色忽然变得非常难看,“你看清楚了,城头上有多少大炮?!”
“回禀大帅,卑职只看到四、五门,其他的就不知道了!”杨六娃脸上露出一丝惭愧,他补充道,“不过……启禀大帅,梓潼县城头打的是王屏藩的旗号!”
“哦?!!”王辅臣呆呆地看着这名军官,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这才摆摆手,吩咐旁边的亲兵,“赏五两白银!”
待这名军官下来,他禁不住皱起眉头,很是有些头疼,这个王屏藩到底是搞什么鬼?!难道要死守梓潼么?死守梓潼有什么意思,就算守得住一时,他又能有什么好处,他客军四川,孤立无援,如果不赶紧跑回贵州、湖南,那纵然占得了一些小便宜,又有什么用呢?
想了半天,他也没有得出一个很有说服力的结果,虽然这几年以来,他一直在和王屏藩在西北搭档,但却都是遥遥呼应,进退之间有个照顾罢了,其实连见面都只有两、三次,所以虽然距离不远,但却没有什么私人交情,也就更加谈不上深刻了解了。
这次王屏藩藏头露尾,一场仗打得扑朔迷离大违常理,弄得王辅臣一头露水,真不知道他那边打得是什么主意。
他在营房内缓缓度步,来来回回转了大半个时辰,心中始终无甚结果,犹豫半晌,他转身回到书案边,扯过一张札子,提笔写到,“督师安西将军张公钧鉴:……”
“轰隆……”一声巨响,一阵巨大的声浪袭来,几镇得房梁颤颤发抖,王辅臣笔下一颤,一大团墨水滴在信笺上,将那张上好宣纸染得乱七八糟,他勃然大怒,“啪……”的一声,生生将毛笔捏成两截,怒声喝道,“来人!!……”
一名老亲兵应声而入,单膝跪倒,抱拳道,“老爷!”
“外边是怎么回事?!”王辅臣怒容满面,“军营之中,哪里来的怪响?!……”
未等老亲兵答应,一名军官未及通报,一头撞了进来,迫不及待地大声报告,“报!!……启禀军门,我军遭遇敌袭!!……”他喘息未定,反手一指镇外,“大帅,大帅……外边……外边梓潼河上来了许多小船,朝咱们大营射箭打炮……”
“什么?!……”王辅臣几乎不能置信,大踏步绕过书案,一把拎住军官的衣襟,怒声道,“咱们地哨探呢?!——扎营之时,本将军不是亲自下令,要你们朝外放出马队了吗?!”
“不知道……”军官被王辅臣生生提了起来,一张脸憋得通红,这次犹自强行抱拳行礼,“卑职确已派遣一哨人马朝梓潼河上游打探……不过到此刻方未回来……”
“混帐东西!!……”王辅臣狠狠地将这名军官掷在地上,怂得他连连滚了几个筋斗,这时尤未解恨,又上去踢了他一脚。
“报!!……”一名士兵自从门外急急而来,跪倒在地,大声报告道,“启禀大帅,后队步军营牛参将、周游击、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