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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迈步进门，穿过被野草穿透的碎石小径，来到寝房厅门外。轻轻推开厅门，迎面而来是一股萧索的尘灰味道，这里在彦域出事、慕容熙假装成圣上之后就鲜有人出入，偏厅之内，所有摆设仍如她在的时候一样，因为这地方基本上没人来往，在这一次的战乱中，竟然奇异地保留了所有的原貌。
“我让人来好好打扫一番。”身后，冯素弗靠近了两步，伸出手想轻揽上她的腰际。
杨曦不动声色错开身子，躲过了他的拥抱，往前走去，“不必了，我以后……不住这里。”
他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怀抱，忍不住丝丝失落。自从赫连栩出事以后，她再也不愿意与他有任何亲昵，甚至，就连心里有话也不再愿意和他说。从前他或许也会因为她的抗拒有过失落有过伤心，可，那时候她只是身体对他抗拒，她的心却始终为他敞开着，他们是最好的知己，曾一起快乐一起痛苦，而如今……
敛了敛神，掩去眼底的落寞，他依旧走在她身后，用佯装轻快的声音道：“你最近清减了不少，要不晚上我们吃火锅吧，宫里什么都有，那火锅吃起来，滋味一定比在军营那会要好很多。”
杨曦步伐顿了顿。
火锅……那次，她临时提议要吃火锅，想让大家过一个快乐的除夕，可是，她其实是不快乐的。云不在了，栩也远在天边，如今……不仅云不在，就连栩也……难道，这一生再也不能一家人齐齐整整地吃一顿火锅么？
是不是她要的太多，所以，一辈子注定不能拥有？
她转身背对他，不让他看到自己眼里隐隐的雾气，“不用，我没胃口。”
“魔女！”这次，他一步向前，握紧她的双肩，不让她再躲避自己，“看着我，好好看看我，这一刻我还在你面前，你不能……”
“这一刻你还在，那么，下一刻呢？”她眼里闪着泪光，一瞬不瞬盯着他，目光凄寒，“下一刻，你会不会如栩一样，就这么倒在我面前，这么……闭上眼再也不会醒来？”
“我不会！”只要有她在，他说什么也不愿意死去！“你忘了我是铁人，我是打不倒的。”
“你不是铁人，你只是个有血有肉的凡人！”他曾经也倒下过，还几乎命丧黄泉，那些，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我活过来了，不是么？”他看着她，一双星眸清澈明亮，“我活过来了，因为我舍不得放开你，舍不得把你丢下，所以我活过来了！魔女，为了你，我绝不会死去，我不会你相信我！”
她就这么站着，安安静静站着，不说话，只是眼泪一直在流个不停。
“相信我。”他轻声低语，伸出粗砺的长指，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柔声道：“我明白你心里最爱的人是大哥，可我要的一直不多，这些你是懂的，魔女，别故意疏远我，别说让我去寻找自己幸福这些鬼话，那都不是我所要的。不管你爱不爱我，只要你对我还有那么一点在乎，我都可以活得很快乐很满足。”
杨曦睁着讶异的目光，嘴唇抖了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知道，她心里所想的一切，他竟都知道！
冯素弗缓缓笑了笑，大掌拂过她的后脑，抚上她柔滑的青丝，动作温柔而怜惜，就像她是他这辈子最珍视的唯一。“你以为故意对我不理不睬，我就会舍你而去，然后再去寻找自己所谓的春天么？”
揉着她的发丝，他继续笑道：“你在我身边多久了，魔女？我对你的了解有多深，你难道还不知道？这一生，你就是我唯一的春天，你在，春日暖暖，桃花依旧，你若不在，每一天都是严冬飞雪，魔女，你要让我一辈子活在冰冷之中么？”
“我不是……”
“可你却正在这么做。”他紧紧握着她圆润的肩头，掌下的力度不自觉收紧，“知不知道你这么做，比要了我的命还要让我难受？当初我中了拓拔凡两剑，你知道在昏迷中我受了多少苦多少煎熬？每日冷热交替，被火灼烧完又要被寒冰虐体，如果不是为了不想让你哭，如果不是你在我耳边说你喜欢我，我真的不愿意醒过来，宁愿就这么去了……”
“不！你不能！”她吓了一跳，下意识身手压住他的嘴唇，不让他说出更多令人心惊胆战的话语。
他大掌握住她的手，轻轻拉下，带着阳光气息的俊脸微微扯开一抹迷人的笑意，“我是不能，因为我不能让你伤心，不能让你自责悔恨一辈子。”
她身子微微颤抖着，此时此刻，除了紧紧看着他，其余一切都忘了。“素弗……”
“我知道赫连栩的事对你打击很大。”见她脸色一暗，眼底的痛楚又在加深，他叹息着，轻轻把她拥在怀里：“魔女，那不是你的错，不要自责也不要难过。亲手伤了自己最爱的女人，或许，死亡对他来说才是解脱。”
她闭上眼，泪无声滑落。
她知道，她怎么能不知道，知道自己几乎杀死的人是她时，栩已经没有活着的勇气，他的心情，她怎么能不明白？可是，那不是他的错，那一切都是阴谋，是计划，他只是不小心踏入他们的圈套中。
她怎么会怨他恨他？她唯一怨的是他的放弃，他放弃活下来，放弃了她！为什么不听听她心里的话？为什么不给她一个说不怪他的机会？为什么？
栩，你走得这么坚决，全然不回头，为什么要这么狠？为什么？
知不知道，她好想你，想得心里好痛，好痛……
☆、第367章 是专情还是无情
刚出初阳苑院门，正好碰上来找他们的宁舒，宁舒行了礼，道：“王妃，少君，王请你们去一下正殿。”
正殿内，冯跋高坐首位，霍宇、夜澈等在下方坐着，下方，张兴带着几名侍卫，把三个人押在殿中跪着。
跪着的三人，一个是桃仁，杨曦对他没有丝毫感觉，一个是叶菲烟，她如今是杨曦从前的身躯，看到这副躯体，冯素弗神色一黯，有点不忍心多看。
杨曦对这副躯体虽然也有一丝丝不忍直视，可，心里已经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物是人非事事休，她和叶菲烟，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冯跋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示意她上前到他的身边。杨曦慢慢踱步过去，还像往常一样，被他拉到自己的大腿上坐着，靠在他宽阔的胸膛里。
视线扫过叶菲烟那张充满怨恨的脸，最后落在跪在她身旁的那人身上，她身子一颤，双掌不自觉攥紧。冯跋的大掌落在她腰间，低语：“稍安勿躁。”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离班，咬了咬唇，不再说话，只是身体依然在轻轻抖着。
就是这个人害死她的云！就是他！
她双拳握得很紧很紧，锋利的指甲在掌心处印出几许血丝，很痛，却比不上心头的万分之一。冯跋把她的小手包裹在掌中，轻轻揉捏，慢慢揉开她的五指，温柔抚着她渗血的掌心，极尽怜惜。“别伤害自己，我会心疼。”
她点着头，低垂眼帘，让心情渐渐放松下去。这是在正殿里，离班害死慕容云，跋一定会为他讨回公道，不会轻易放过他。
“王，属下幸不辱命，在追捕中把这三人带回。”堂下，冯兴倾身道。
冯跋点了点头，“离班和桃仁卖国求荣，残害忠良，罪不可赦，把他们带下去，明日清晨于清明台斩首示众。”
冯兴领了名，押着一直保持沉默的离班以及不断求饶的桃仁离开大殿，大殿之内，就只剩下他们几个人和仍跪在地上的叶菲烟。
冯跋冷冷看了叶菲烟一眼，垂首看着杨曦，“她这副身躯，你还想要么？”
杨曦一怔，抬头看他。他这话什么意思？是不是如果她说想，她还可以和叶菲烟换回来？惊怔的目光缓缓落在叶菲烟身上，后者正怨恨地看着她，似乎恨不得把她扒皮抽筋，让她永劫不复。
“大哥，你是说，魔女和这女人的魂魄还能互换？”冯素弗惊得一下子站了以来，往前走了两步，一瞬不瞬盯着冯跋。“此话当真？”
夜澈也霍地站起，紧盯着冯跋。
他俩都不忍心多看叶菲烟一眼，那副身躯本是属于杨曦的，曾经都被他们拥在怀里万分怜惜疼爱，如今却跪在冰冷的大殿里，让二人何其不忍。
冯跋点了点头，淡言道：“我与叶南山决斗那日，他把移魂**的秘笈交给我，让我为他找到合适的接班人。”
移魂**的秘笈！那就是说，移魂这事并非不可能？二人热烈的目光落在冯跋怀中的杨曦身上，带着期待和喜悦。
“魔女……”冯素弗看着她，喜道：“只要你……”
“我不愿意。”杨曦打断他的话，把脸埋入冯跋怀里，“跋，让她走吧，这辈子我不想在见到她。”
那副身体本来就是属于叶菲烟的，如今再要换回去，根本就是强取豪夺，这样的事情，她不愿为之。
“好。”在大家错愕的目光下，冯跋朗声道：“素弗，把她解开，放她走。”
“大哥……”这么难得的机会，怎么能错过？一旦放她离开，想再要把她抓回来可就难了。
当年她假装死于乱战中，偷天换日假冒接到圣旨被接回皇城的安宁郡主，隐姓埋名，一晃就是数年，这份能耐有几人能比？如今放她走，便很难再把她找回来。
“冯跋，你不能……”夜澈也上前一步，紧紧看着他，想要说什么，可看到杨曦一张坚定的脸，所有话语悉数被咽回肚子里，一句话也说不出。
冯素弗也沉默了下来。
他们都急着想要回自己熟悉的那个女人，可他们却都忘了，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她的脸她的身体，而是她那颗至纯至洁净的心灵。
“对不起，魔女。”冯素弗看着她，柔声道：“不管你做任何决定，我都会尊重。”
说罢，上前一把解开叶菲烟身上的穴道。在面对这副躯体时，心中的不忍与不安已经淡去了许多，这女人只是一个和他不相干的女子，并不是他最在乎的曦儿。
得到解放的叶菲烟迅速退到一边，睁着一双防备的眼眸看着众人，“别以为你们不杀我我就会感激一生。”她的视线扫向杨曦，“你别得意，跋不杀我是因为她舍不得我的身体，他……”
“既然这样，我不介意在我女人面前证明自己的清白。”说时迟，那时快，在大家还没有看清发生了何事之前，叶菲烟喉间一紧，双手下意识摁在颈脖间，之后，缓缓倒下。
急剧而出的血柱从她颈间射出，她就这样倒下，倒在一片血泊中，一双震惊的眼眸依然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直到她倒下，所有人才看清她脖子上插着一块小小的玉片，竟是冯跋随意在座椅上抓下的。
在场所有人，大概只有冯跋一个人还能保持平静，面不改色，其余人，震惊，难以置信，也有那么一丝惋惜。
杨曦闭了闭眼，不敢再看地上那具尸体。
就算明知道那人不是她，可那副身躯毕竟陪伴了他那么久，也曾和他……抵死缠绵，他怎能说出手便出手，一丝犹豫和怜惜都没有？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他太专情还是该说他太无情。
冯素弗和夜澈甚至霍宇，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女人也是于心不忍，不管怎样，这副身子曾令他们流连忘返，万分怜惜，冯跋这次，下手实在太重了。
所有人都在默默难受着，只有冯跋本人对这一切似乎视若无睹，“来人，带下去好好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