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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露水-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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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露发现他身上衬衫的胸口沾了一些还没干透的咖啡渍。
 他望着刑露说:
 “刚刚在酒店咖啡室不小心弄脏了衬衫,待会儿要去喝喜酒,赶不及回家换另一件了。”
 “好的,先生,请你等一下。我拿一些衬衫给你看看。请问怎么称呼你呢?”
 他回答说:
 “我姓杨。”
 刑露问了他的尺码,随后从衣架上挑出一些衬衫,逐一在他面前铺开来,那儿有二十件。
 “杨先生,你看看喜欢哪一件?”她问。
 他溜了一眼面前的衬衫,皱皱眉头说:
 “看起来全都很好!”
 刑露歪着头,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看向他说:
 “嗯……对呀!都很适合你。”
 他瞄了刑露一眼,耸耸肩:
 “我全都买下来吧!”
 刑露神情平静,什么也看不出来。“谢谢你。杨先生,今天晚上,你打算穿哪一件呢?”
 他回答:
 “你替我挑一件吧。”
 刑露看了看他今天的打扮和他身上的领带,拿起一件有直条暗纹的白色衬衫给他,微笑问他:
 “杨先生,这一件你觉得怎么样?”
 “很好。”他说。
 随后刑露带他进去试身室。他换上那件新的衬衫出来时,松开的领带挂在脖子上,那模样好看极了。
 “要我帮忙吗?”刑露问。
 “哦……谢谢。”
 他双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刑露凑近过去,动手替他把领带重新系好。她的眼睛在弯翘的睫毛下注视着前方,专注的眼睛张得大大的,一张脸的轮廓在头顶的罩灯中显得更分明,抿着的两片嘴唇露出樱桃似的光泽。
 她嗅到了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香味,隐隐地感到他的鼻息吹拂着她头顶的秀发。她的头顶差一点就碰到他低垂的下巴,他无意中看到了她制服领口露出来的雪白颈子上留着一抹白色的粉末,看起来像爽身粉,散发着一股引人遐思的幽香。
 两个人好一会儿都没说话。随后刑露松开了手,稍微挪开些许距离,说:
 “行了。”
 他摸了摸身上那条系得很漂亮的领带,说起了他其实不想去喝喜酒,他讨厌应酬。
 刑露问:
 “是朋友结婚吗?”
 “不,是在斯坦福留学时的旧同学。”
 刑露说:
 “哦……是美国……”
 “你去过美国吗?”
 刑露回答说:
 “我没去过,不过,我认识一个旧朋友,在那边念书。”
 对方问道:“有联络吗?”
 刑露想起了程志杰,她那双忧郁的大眼睛眨了眨,喃喃说:
 “已经没有再联络了。”
 刑露把衬衫上的标价牌一个一个摘下来,接过了客人的信用卡看了看,他的名字叫杨振民。她让他在账单上签名。
 对方再一次说:
 “待会儿得要找机会逃出来。”
 刑露问:
 “喜宴是设在这家酒店吗?”
 对方点点头,笑了笑:
 “听说差不多把香港一半的人口都请来了。”
 刑露铺开一张薄薄的白纸把衬衫裹起来,笑着说:
 “结婚总是值得恭喜的。”
 她仰起脸时,发现对方凝视着她,她脸红了。
 随后她把裹好的衣服放到一个纸袋里,送客人出去。两个人在门口分手。她看到他一个人朝通往二楼大宴会厅的方向走去,那个穿着讲究的背影渐渐离她远了。
第二天,杨振民又来了。
 看到刑露的时候,他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笑笑说:
 “昨天听你的话,一直坐到散席,吃得肚子胀胀的,得买一些新的裤子了。”
 刑露问:
 “你喜欢什么款式的?”
 他回答说:
 “你替我挑一些吧!你的眼光很好。”
 像昨天一样,刑露挑的,他全都买下来。
 三天两头,杨振民就跑来店里买衣服。他喜欢的衣服既随便也讲究,那种不协调却使他显得与众不同。他常常和刑露讨论穿衣的学问,他也喜欢古典音乐、喜欢歌剧、喜欢艺术。
 有一天,杨振民谈起他去过很多地方,告诉她斯坦福的生活,他们家里在巴黎、东京、巴塞罗那和伦敦都有房子。
 刑露强调说:
 “我去过伦敦。我爷爷大半辈子都住在伦敦,不过,他许多年前已经死了。”
 杨振民凝视着她,问:
 “伦敦是不是你最喜欢的城市?”
 刑露嘴里虽然说:
 “没有比较,不会知道的呀!”
 然而,对她来说,伦敦已经升华成为一个象征,象征她也曾拥有俨如贵族般的家世,就像欧洲那些没落王孙,眼下的生活,只是命运的偶然。
 随后杨振民说:
 “我可能有一段时间都不再来了。”
 刑露的脸色刷地转为苍白,问他:
 “噢,为什么呢?”
 杨振民双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凝视着她那双乌黑的大眼睛说:
 “我这阵子买的衣服,够穿十年了!”
 刑露看了看他,抿着嘴唇说:
 “对呀!一个人根本穿不了那么多的衣服!”
 杨振民点点头:
 “虽然买了那么多的衣服,我来来去去还是穿旧的那几件。”
 刑露想找些事来做,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于是,她在货架上抓起几件好端端的衣服,又再折叠一遍。
 “新买的那些为什么不穿出来呢?”她一边折衣服一边问。
 杨振民说:
 “我这个人,喜欢的东西就会一直喜欢。”
 刑露瞥了他一眼,只说了一句:
 “哦……有些客人也是这样。”
 “而且,”杨振民说,“我下星期要去意大利。”
 刑露问:
 “是跟朋友去玩吗?”
 杨振民雀跃地说:
 “不,我是去参加赛车。”
 刑露吃惊地问:
 “你是赛车手吗?”
 杨振民笑笑说:
 “跟几个朋友业余玩玩罢了。”
 刑露睁大眼睛说:
 “赛车很危险的呀!”
 杨振民脸上露出很有信心的样子:
 “看的觉得很危险,其实不是的,只要试过一定会爱上它。”
 然后,杨振民看了看手表,仰起脸来望着刑露说:
 “你快下班了?”
 刑露回答说:
 “是的,快下班了。”
 杨振民又问:
 “下班后有空一起吃顿饭吗?”
 那是一个愉快的夜晚,刑露坐上杨振民那辆屁股贴地的鲜红色跑车。他的车在曲折多弯的郊区公路上奔驰起来。刑露不时用双手掩着眼睛不敢向前看。杨振民好几次拉开她的手,说:
 “不用怕!”
 车子像风一样奔向山顶,他们在山上一家餐厅吃饭。两个星期以来一直下雨,这天刚好放晴,夜空一片清亮,星星在那儿闪烁着。
 杨振民叫道:
 “我们运气真好!”
 刑露说:
 “就是啊!已经很多天没看到星星了。”
 杨振民凝视着她双眼,说:
 “不过,你的眼睛比星星还要亮。”
 刑露笑笑:
 “是吗?”
 杨振民再度凝视她,说:
 “一双眼睛这么大,是个负担吧?”
 刑露皱了皱鼻子说:
 “负担?”
 杨振民咧嘴笑了笑:
 “这双眼睛,还有这么长的睫毛,少说也有两百克重吧?怎么不会是一种负担?不过,倒是个美丽的负担。”
 刑露笑了:
 “你在斯坦福念数学的吗?怎么会一算就算出两百克来?”
 杨振民回答说:
 “我是念工商管理的。”
 他说起他从美国毕业回来后就管理家族的生意,他家是做纺织业的。他本来想自己出去闯,但是,父亲需要他。吃完饭后,他们在山顶散步。他爱慕的眼光望着她,向她:
 “明天还可以见到你吗?”
 刑露揉了揉甜蜜的眼睛,朝他微笑。
 接下来的那个星期,他们每天都见面,在不同的餐厅吃烛光晚餐,餐厅里的乐队在他们桌边高歌。有几个晚上,他们还去跳舞,有时也跑到海滩,赤着脚散步。
有一天晚上,杨振民把那辆跑车开到海滩上,两个人在月光下谈心。
 随后的两个星期,刑露却饱受思念的甜蜜和煎熬。杨振民去了意大利参加赛车。刑露一时担心他会出意外,一时又害怕他离开那么久,又去了那么远的地方,也许会发觉自己并不思念她,毕竟,他们之间什么事都没发生啊!
 那天,杨振民终于回来了。刑露下班后,离开酒店,看到他那辆红色的跑车在斜阳的余晖中闪闪发光。他从驾驶座走下来,走向她,像个小男生似的,凑到她耳边,有如耳语般说:
 “我很想你!”
 刑露陶醉了,想起曾经溜走的爱情,而今又回到她的脚踝边,日常生活掉落在非常遥远的他方,漫长的梦想实现了。杨振民教会她如何享受生活,他懂得一切优雅的品味和好玩的玩意。他努力取悦她,像个痴情小男生那样迷恋她,一见面就像她细诉衷情,刚分手就跑回来说舍不得她。
 现在刑露快乐了,她心里开始想:
 “他早晚是会向我提出那个要求的,我该给他吗?”
 这一天,杨振民带着刑露来到他们家位于郊区的一幢别墅。车子开上山径,经过一个树林,一座粉白的平顶房子在眼前出现,几个穿制服的仆人露出一张笑脸,站在通往大门的台阶上欢迎他们。杨振民把车停下,下了车,抓住刑露的手,没有首先进屋里去。
 他对她说:
 “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他们穿过别墅的回廊来到屋后面的花园,一片绿油油的草地映入眼帘,花园的边沿是两排茂密的老树,长长的枝丫在风中摇曳。
 他们穿过草地,刑露那双漂亮的红色矮跟尖头鞋子踩在露水沾湿的草地上。
 刑露问:
 “你要带我看什么呢?”
 杨振民没有回答,走了几十步,他们来到一片空地上,突然之间,刑露面前出现一头大黑熊。那头大黑熊困在一个巨大的铁笼里。
 刑露惊得叫了出来,紧紧抓住杨振民的手,躲到他背后去。
 “这是我爸爸的宠物,很多年前一个朋友送给他的。”
 那个笼子用一条沉甸甸的锁链拴住。他们挪到笼子前面。
 杨振民转过脸去跟刑露说:
 “你看!它不会吃人的!”
 刑露探出头来。那头大黑熊懒懒地在笼子里踱着步。它看起来已经很老了,鼻子湿湿的,眼睛很小,身上的黑毛脏兮兮的,胸部有一块蓝白色的斑纹,好像根本没发现有人在看它。
 除了在书上,刑露还没见过熊呢!而且是一头养在私人别墅里的大黑熊。她大着胆子从杨振民背后走出来,问他说:
 “它是雄的还是雌的?”
 杨振民回答说:
 “雄的。”
 那头大黑熊踱到笼子前面,傻兮兮地打了个呵欠。
 刑露又问:
 “它几岁了?”
 突然之间,大黑熊整个挺立起来,粗壮的后肢垄着地,两只前肢抓住笼子的铁栏栅。刑露吓得掩面尖叫。杨振民连忙把她搂在怀里,安慰她说:
 “别怕!我在这里!”
 两个人离开花园,回到别墅里,吃了一顿悠闲的午饭,伴随着一瓶冰冻的香槟。杨振民带她四处参观,来到一个房间,房间的中央摆着一张豪华大床,铺上了丝绸床罩。斜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的纱帘斑斑驳驳地照进来。刑露和杨振民坐在床缘喃喃地说着话。
 杨振民问她:
 “你想喝点什么吗?”
 刑露回答说:
 “我不渴。”
 他突然把她搂在怀里,她身上的黑色羊毛裙子跟他的蓝色衬衫上的纽扣纠缠在一起。她羞涩地闭上眼睛,一条腿悬在床边,碰不到地。那只红色的尖头鞋子挂在赤脚的脚趾上,在那儿颤抖着。
刑露在自己的欲望中奔流,那是个无限幸福与热情的世界。从前,母亲总是一再提醒她,男人只要把一个女人弄上床,便不会再爱她。她相信了母亲。为了她和程志杰的爱情而守住那脆弱的贞操,结果却挂不住他。
 母亲错了,这种事情只会让两个人变得更亲近。刑露觉得自己仿佛从来没有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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