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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魏文魁-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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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勋横了他一眼,心说想靠“说笑”二字蒙混过关啊,世上哪有如此简单之事?你面子上下不来是吧?那正好,要是能够逼得你离了冀州,去投你家四弟,那正中老子的下怀。可是荀谌既然开了口,他也就不好再杵着啦。当下在一处空着的客位屈膝坐下。

才刚坐定,对面一人把腰一挺,拱手致意:“是先生,区区韩珩。有一事不明,倒要请教。”

好啊好啊,这就开始了啊。是勋心说你们有啥不明白的全都说出来吧。老子今天就一一给你们驳了。ebaby,你来问我是否欲效苏秦、张仪来摇唇鼓舌。来问我治何经典,来骂我定为儒者所笑吧。

可是谁料想韩珩一开口竟然是:“既然是先生今日故着白衣。不穿公服,如郊游而来,自可抛却俗务,坦言其志。未知是先生之志何也?”

啊呀,是勋心说,这问题倒挺尖锐。

他一心想仿效演义上的诸葛孔明来舌战群儒的,多少有点儿一脚踩空的感觉。转念想想也是,舌战群儒虽然是经典桥段,终究为小说家言,为了抬高诸葛亮,就把江东文臣尽量往低里贬,不但让严畯、薛综之类的学问家肆意开口,还把步骘、虞翻之类名臣描写得挺无知,作为谋士领袖的张纮、秦松则压根儿就没有出场。如今是勋到邺城来,所面会的冀州群臣大多是乱世中的豪雄,是一心帮着袁绍打天下的,谁会来问你治何经典啊?真当这是游园会哪?

韩珩字子佩,后来官至幽州别驾,当其上官焦触降曹以后,他以深受袁氏父子大恩为理由,就此辞官隐居去了。这人一开口就问是勋的志向,那是一种试探,先瞧瞧你有什么理想,有什么欲望,然后再好对症下药。是勋明白啊,我要说想升官发财,或者说想安定天下、复兴汉室啥的,你们肯定就会吹嘘说袁老大这儿条件更好——嘿,老子又怎能被你等给料中了?

于是他把扇子轻摇,面露哀戚之色,缓缓地说道:“如今宇内丧乱,汉室凌替,权奸跋扈于上,群盗隳突乎下者,究其根本,皆因吏治不清也。孝桓皇帝以来,士人各结党与,专慕虚名而不践实务,甚至勾连豪强,鱼肉百姓。此弊不除,虽拥百万兵甲,终不能安此天下也,虽愈强而其亡愈速——勋之志,即澄清吏治,惩其贪蠹,而非徒以兵强为恃也。”

他这话跟当初在襄贲县跟刘备、简雍所说的,差不多是同一个意思。要说这年月哪儿的吏治最清明,那非兖州莫属啊,袁绍手底下不是没有能人,但大多在有能为的同时,还是彻底的蠹虫,贪赃枉法,无所不为。是勋心说我这话摆出来了,看你韩子佩还有何可说,是不是敢腆着脸吹嘘你冀州没有贪官污吏,许攸、审配他们全都老老实实奉公守法。

果然韩珩听了这话,只好讪讪地一笑:“真宏图大志也,韩某佩服。”可是是勋没想到,突然间又有人开口:“既然如此,是先生何不到我冀州来呢?我主袁将军明察秋毫,麾下群贤皆清廉方正者也,得之为友,岂非至乐乎?”

我靠!是勋心说公然睁着眼睛说瞎话,这么不要脸,这究竟是谁啊?

第二十八章、邺下舌战

是勋觉得自己就挺不要脸的,但也只敢不要在暗处,这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不要脸,究竟是何方神圣呢?当下注目望去,只见此人四十多岁年纪,青面长须,穿着一身笔挺的公服,列班还在韩珩之前。对方看到他望过来,急忙拱手行礼,自报姓名:“不才耿包,现居主簿之职。”

我靠原来你丫就是耿包,我知道你!这家伙也在史书上露过一脸,只是露得非常不光彩——大概在官渡之前不久吧,这位耿主簿公然宣称汉祚已终,袁氏当兴,竟然奉劝袁绍称帝。袁绍把提案交给群臣商量,遭到一致的反对,于是为了表明自己并没有野心,他就干脆把耿包给宰了。

一个人有野心很正常,想把自己主子抬上皇帝宝座,自己当开国功臣,也很正常——后来曹家这路货色还少吗?只可惜时机不对,这时候袁绍十分天下还不足其三,虽然是中原地区最大的势力,可也还没到改朝换代的时候。跟在时局后头亦步亦趋,那是庸人,领先时局一步才是高才,领先时局十步,那……那他喵的就是作死!难道沮授、郭图、田丰、审配他们就都是大汉忠臣吗?就没想着袁绍再更进一步吗?这票智谋之士都不肯开口,就他耿主簿喜孜孜地当了出头鸟,要不被一枪崩下来,那才叫老天爷不长眼哪。

对于这路货色,是勋都懒得跟他多话,当下把脖子一梗,干脆吟起诗来了:“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这是《诗经?啵纾肯嗍蟆肥牡诙危渲小爸埂蓖ā俺堋保氤砂谆熬褪牵嚎茨抢鲜笥醒莱荩腥瞬恢埽鋈思热徊恢埽钭挪凰来问保浚

谁想到那耿包还敢反唇相讥,开口就把这首诗第三段给吟出来了:“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那意思是:看那老鼠有身体,偏偏有人不懂礼,做人既然不懂礼,何不赶紧去嗝儿屁?!

“哈哈哈哈,”是勋不禁仰天大笑,环视众人,“冀州果然多贤士也,勋今日大开眼界!”

他这句反话一说,当即就有不少的人对耿包是怒目而视啊——当然也有例外。比方说许攸。自家事情自家知,许攸贪婪放纵。这在冀州已经是尽人皆知的秘密了,是勋刚才那段话,几乎就是指着他的鼻子在骂,恨得他牙痒痒的,那耿包再怎么无耻,也算是给自己解了围不是吗?所以许攸就站出来投桃报李,也帮耿包解围,赶紧把话题带偏——

“是先生自徐州而来,听闻陶使君前日为宵小所刺,不知为何人指使啊?”

是勋心说来了,果然说到徐州问题了,那好,老子直接给你把话挑明了吧:“陶恭祖年事已高,春秋将尽,徐方沃土,觊觎者亦多也。或以恩义相结,或以威势相逼,或以刺客临之——料来总不外乎袁将军之同胞也。”

他的意思很明确,我家主公也想拿到徐州,但是靠“恩义相结”,光明正大,不象你们想以“威势相逼”,而至于直接派刺客的,也还是你们袁家人哪。

许攸闻言,赶紧帮老板撇清:“一树之枝,犹有枯荣。我主执董道以临四海,因其正而生威,因其明而成势,非逼也,势既成则水自然就下。公路不肖,安可与论?”俺们老大是跟他兄弟不同的啊,俺们也是堂堂正正的不耍阴谋诡计啊。

是勋闻言而笑,一摆手中羽毛大扇:“以勋看来,一树之枝,背阴而枯,向阳则荣,生淮南而为枳,生河北即为橘,其天性秉赋非有二也。势非人而能生,唯天所命,顺势则为英雄,逆势则为奸宄,以民为子则生恩义,以民为奴则生威权——袁将军果有威势乎?”淮南、淮北之言,本出《晏子春秋》,原文是“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他故意倒过来说,还把“淮北”给改成了“河北”,那意思,袁术在淮南倒行逆施,你家袁绍在河北风光无限,这都是环境所造成的,不是他们哥儿俩真的在天性上有啥不同。

这话说得有点儿狠,当时说着痛快,讲完了是勋自己也有点儿懊悔。这是当着那么一大票人,直接抹黑他们老大啊,会不会有谁脾气暴躁,直接跳起来就给我一刀呢?!

还好今天来的基本都是文吏,或者更准确点儿来说,都是士人,没有啥张飞、典韦之流混在其中,倒是没人砍他,可是包括荀谌在内,望过来的目光可都不善,就充满了愤恨之色。是勋瞥一眼荀谌,心说你丫不对啊,诸葛亮骂孙权嘛,有鲁肃出来帮忙圆场,你怎么就不知道缓和一下气氛,反倒也跟着他们一起瞪我呢?

好在河北终究还是有厚道人的,当即有人发话道:“是先生此言谬也,树本一枝,枯荣都为其性,兄弟则是二人,秉赋自然不同。况御下之道,当恩威并施,岂有徒以恩义结而不以威势临之理呢?”虽然是在责问是勋,但基本上还是在讲道理,而没有直接“你丫闭嘴,再敢侮辱我家主公就扁你哦”!

是勋一瞧,刚才介绍过,此人姓牵名招字子经,冀州安平人,被袁绍任命为督军从事,是个士人而带兵的,后来袁家灭亡,他归降曹操,成为曹魏名臣。对于这种虽然历史改变了,但还有很大几率将来做同僚的家伙,是勋多少客气一点儿,急忙拱手还礼,回复道:“恩结者,民也,友也,威临者,贼也,敌也。如今袁将军所当威临者在关西,而却反临以北,何也?”现在的国家公敌是长安那票凉州军阀,你袁绍身为关东盟主,不去打他们,反而忙着掐公孙瓒。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这一招就叫“乾坤大挪移”。一瞧自己说得过分了。不大好圆了,干脆就顺着对方言辞去转换话题。果然牵招一时没反应过来,跟着是勋的思路就跑了:“公孙瓒谋害幽州刘牧,我主既为关东盟主,自当恭行天讨。”

“既然如此,威临于北,自当恩结于南。勋此来,亦非为见识袁将军之威也。乃求袁将军之恩——吕布犯我兖州,如今东蹿河内,袁将军何不驰一介使往见张稚叔,使其缚吕布而献呢?”所谓“张稚叔”,就是指的河内太守张扬——当然啦,这时候张扬只算是袁绍半拉小弟,袁绍跟他讨吕布肯定是讨不来的,而且也没必然因为这点儿事就撕破了脸皮……

这边儿还在唇枪舌剑地交锋呢,旁边儿许攸是越听越不对……唉,我不就问问陶谦是被谁谋刺的吗。怎么这话题越跑越远了呢?好个是宏辅,他真会东拉西扯。离题万里啊!不行,我得把话题引回来,把主动权抓回到自己手中。

于是他瞅了个空档,硬生生插进话去:“是先生适才云陶恭祖已届暮年,未知倘有不讳,将以何人接任啊?”

是勋心说唉,我这才把话题拉到河内,还没拉到陇西呢,你那么着急给扯回来干嘛?没有办法,只好老实回答:“勋自郯城行前,陶牧已焚香拜表,以其长男陶商陶孟章为徐州刺史——此事友若亦有所闻也。”

许攸假模假式地一捋胡子,沉吟道:“以其父而表其子,可乎?”

是勋撇嘴一笑:“袁将军亦表显思公子为青州刺史,此所谓内举不避亲也。”

许攸心说就知道你会拿我家的事儿来反驳,可是我也早就想好对策啦:“显思公子率军而南,平定青州,威名素著,故我主不避其亲而表荐之。未知陶孟章有何德能,竟然欲继其父而统御徐方?”别拿陶商跟袁谭比,这俩差得十万八千里,就不在一个重量级上。

是勋摇摇扇子,继续跑题:“勋闻袁将军昔日表显思公子为青州刺史,云欲使诸子各居一州,以观其志,则是未见其贤而先以朝廷公器试之也,未知可乎?如公所言,显思公子既有贤名,袁将军又何不召回邺城,而仍使其居于外州呢?”

田丰在旁边冷冷地回复道:“我主为关东盟主,关东诸州事皆可与闻。陶恭祖欲表其子,不知是将表章送去长安呢,还是送来我邺城呢?”

是勋心说就知道你这家伙不好对付,在袁绍面前你都“刚而犯上”,那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还有什么话说不出来?把表章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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