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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魏文魁-第2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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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勋本打算第二天就启程往武陵郡去的,然而人世就是有那么多的无奈,几乎是一夜之间,他带来的那四百部曲就接连病倒了五分之一,还包括一个幕僚孙资。张羡闻讯可吓得不轻,赶紧叫兄弟张机过来按脉。还好,张机忙活小半天,得出的结论:“皆北人也,水土不服所致。”不是瘟疫。

是勋只好把这些家伙都暂时留在临湘,请张机诊治,张羡照看,自己又多留了两日,然后带着余众出城西去。他这回到长沙来,还随身带着小妾甘氏哪,甘氏瞧着柔弱,身体倒很健康,在船上时候也不晕,下船入城也无病。

估计因为甘氏本来便是南人,老家与其姑夫陶谦相同,都是扬州丹阳郡,祖父甘定做过苍梧太守,其父曾随父就任,即在苍梧迎娶了其母。所以甘氏对长沙气候的适应性比是勋等人都要好,而且打小就乘过船,也没有晕船的毛病。

然而经过此事,是勋却不禁谨小慎微起来,生怕再带着甘氏长途跋涉,把她累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啊?因而也让她暂时居留临湘,反正自己只是去武陵打个转,最终还是要回长沙来的呀。

一行人离开临湘,即乘船顺湘水而下,转入资水,来到益阳。临湘是长沙的郡治,因濒临湘水而得名,目的地武陵的郡治则为临沅,顾名思义,亦因濒临沅水而得名。两千年后,湘江、资江、沅江全都注入洞庭湖,经洞庭湖而入长江,但在这个时代,洞庭湖的范围还很小,西域和南域皆为洼地和沼泽,湘、沅都自洞庭入江,资水却直接湘水,并有沟渠与沅水相通。

也就是说,是勋可以在益阳附近由资水入渠,北入沅水,则折而向西,抵达临沅——这一路上连船都不用下,倒是比来的时候还要轻省啊——倘若部曲们全都习惯了乘船的话。

不过,从西陵以南长江段,直到临湘,再从临湘到临沅,完了还得折回去,来回四趟水路,距离都在五百里以上,是勋估计这趟出使结束,自家部曲应该全都不憷乘船了吧?说不定比原本历史上那些玄武湖里出来的曹兵,还要擅长水战……起码擅长跟船上呆着。

他那些部曲多为汉人,也有一些匈奴人,个个儿四肢发达,体格健壮,除了个头儿最高不过一米七多,最低只有一米六外,瞧上去就全是北方大汉、百战精锐。可是不管再怎么能打,再怎么强壮,该生病还是一样生病,乘趟船就都变成软脚虾了。是勋就琢磨啊,吾亦北人也,身体还没他们那么好,我怎么就没水土不服呢?

难道是当年穷坳中的生活实在太苦,已经把自己磨练成金刚不坏之身了?你说我自从“夺舍”以来,基本上就没生过什么大病,偶尔感回冒,就连两次屁股上挨箭都硬挺过来了——老天爷给我这具新躯体,倒是还真不错啊。

可是按照迷信的说法,人嘴是最毒的,说什么来什么……而且对老天爷也绝不可抱有任何幻想——是勋才得意了没几天,船只航入沅水,也不知道怎么一来,突然就倒了,连着高烧不退。他才病的时候就郁闷啊,早知道就把甘氏带在身边儿啦,也好有人伺候,如今身旁全是一票大老爷们,他们哪懂得照顾人哪?

董蒙、郭淮等人急得满脑门儿的汗——赶紧下船吧,这穷乡僻壤的难寻医者,就算找到了,也难保管用,掉头回去吧,主公就未必能再熬到临湘。

只好一方面派人乘船回去,召张机前来救护,一方面加速行程,赶紧奔临沅去——一郡之治,总应该会有几个好大夫吧。

好不容易进了临沅城,郡守刘睿急来相迎,把是勋抬入馆舍,延请医者前来诊治。大夫给开了药,匆匆灌将下去,然而高热却始终不退。大家伙儿商量来去,只好换医生,可是新大夫就把前任的诊断和疗法全部推翻,彻底另起一套,又是扎针又是按摩——烧是勉强退了,人可毁了,躺在褥子上干张嘴说不出话来。

是勋偶尔脑袋清醒,就心说我这是要完啊!吾纵横乱世,靠的就是一张嘴,就算把身体养好了,如今喉咙嘶哑,舌头麻痹,说话困难……那我还有屁用啊?曹操那实用主义者,会不会就此把我一脚踢开呢?

转念又想想,自己这些年也实在操劳,四外奔忙,要是真没用了,那也就踏实了。自己好歹是曹操的从妹夫,士林中也有些老交情,总不至于饿死道旁。若能趁机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归隐,了此残生,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儿……

只可惜这不是太平盛世啊,天下有多少地方可以安稳隐居呢?尤其自己这回的使命要是无法完成,让刘表并了南阳,威胁许都,或者让刘备趁机坐大起来,那乱世就且终结不了啦——历史既然已经改变,谁都没法儿拍胸脯打保票肯定会进入三国时代,部分地区得以休养生息……

不成,我必须振作起来,跟病魔做抗争!最后的希望就是张仲景啦,不知道多久才能把他接到临沅来呢?

是勋着急,他几名门客——郭淮、董蒙、秦谊那就更急,好不容易傍上一名高官显宦,正打算大展拳脚,顺着杆儿往上爬呢,主公要是这就挂了或者残了,他是可以找地儿安享晚年啦,这些门客可还没摸到成功的边儿呢,一切都得从头来起啊!尤其董蒙,一直在是勋身旁服侍,端药送水,就跟个奴仆似的——没办法啊,是勋要是倒了,他可能连老家都回不去,此前利用郡守之威发动政变,家族中憎恨他的人多了去啦,说不定趁这个机会,就能把他彻底除名开革!

好不容易派去临湘的使者回来了,却没有带来张机,而只带过来一名张机的弟子,年方二十,方面黑肤,瞧着就不老靠谱的。这人来给是勋按脉,郭淮、董蒙他们就跟旁边儿质问使者,使者苦着脸道:“仲景先生云:此间诸人尚未痊愈,如何走得开?我道侍中得病,他却云:医家看来,病者无不平等,即公卿与博徒贩浆者流,亦无高下也,所差者,病之轻重而已……”

他们本来以为是勋睡了,不可能听到,谁想到是勋只是在闭目养神,就把这几句话全都收入了耳中。他不禁想啊,果然不愧为“医圣”,若无这般医德,又如何能标榜一世,享誉万代呢?忍不住便“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等笑完了才反应过来,哎,我这嗓子怎么不哑了?

第二十三章、荆州星占

张机遣来诊治是勋的这名弟子姓许名柯,他按了半天的脉,又让找来先前的诊断书、用药记录,对照一读,得出结论:“彼所断是也,然疗不得法。”当下重新开了汤药,熬得了给是勋灌下去,当晚便起了效果。

是勋第二天起来,就觉得神清气爽,嗓子也不哑了,脑袋也不疼了,只是一病数日,进食极少,未免四肢乏力。于是许柯又给熬了药粥,董蒙亲持,喂是勋喝了,才感觉精神旺健了一点儿。

许柯再给是勋按脉,完了说:“已瘳。”这基本上就算好啦,再喝几天我给开的药粥,调养身体,侍中大人便可行动如常。完了就索要一叶小舟,他好返回长沙郡去。郭淮等人赶紧给拦住了,说万一我主复病,难道再派人去临湘接你吗?你就暂且先留下来吧。许柯还待婉拒,被秦谊就腰间拔出刀来,在他脖子上一比划:“或死或留,唯君自择。”当场吓尿,只好乖乖从命。

那边是勋觉得体力略有恢复,当即遣董蒙去请武陵太守刘睿过来。董蒙劝阻道:“主公尚未康健,何必急于一时?”是勋苦笑道:“吾今不急,则张羡将更延挨,张绣处必急矣。”咱没时间再拖啦!

其实他病重的这几天,刘睿也曾经亲来探望过,但也就跪坐在席前作个揖,嘱咐一声请侍中安心静养而已,是勋就没机会跟刘睿谈起正事儿——当然啦,他就算有机会,也得有那个体力和精力才成啊。脑袋还发昏呢。说出话来只可能颠三倒四。反而把事儿给搞砸喽。

等这回把刘睿请来,是勋自褥垫上被董蒙搀扶着,勉强坐起身。刘睿赶紧摆手:“侍中之病始瘳,便当静养,若有吩咐,卧与睿言便是。”是勋轻轻摇头:“岂敢如此不恭耶?”

他注目打量这位武陵太守,只见对方四十多岁年纪,中等身材。生得倒是眉目清秀,只可惜胡须稀疏且不整齐,就有点儿象是鼠须。他也没什么时间跟刘睿兜圈子了,单刀直入地问道:“勋今来此,其意,料德明(刘睿之字)已知之矣。”

刘睿端坐在是勋身旁,双手笼在袖子里,闻眼瞪大了双眼:“睿实不敏,未知也。”是勋心说你这表情就未免太过浮夸了,一点儿也不专业嘛。虽说你不肯上张羡的贼船。跟桂阳赵范、零陵刘度那样呼应起兵,可是答应过张羡会作壁上观。两不相帮啊,你不知道张羡的用意,不知道我刚从张羡那儿来,可能吗?

游说嘛,那就得一开口先伪做大言,把对方唬住,然后才好牵着他的鼻子,缓缓入彀。于是是勋面无表情地说道:“吾今来此,是为救武陵也,惜乎德明不省。”

刘睿的表情还是那么夸张,直愣愣地望着是勋:“我武陵何祸,而侍中又欲如何救之?”

是勋撇一撇嘴:“刘景升、张伯援(张羡),不睦久矣,卿亦知也。今伯援欲合桂阳、零陵,以伐景升,兵沿江而上,则景升自当使江夏黄祖御之,并遣一大将经武陵以拊其背。卿在武陵久矣,华夷之间皆有恩义,景升所素忌者也,今假道而来,先灭虢,而后灭虞,卿未免束手而就缚也。故勋特来相救。”

刘睿就是武陵本地人,受前任太守曹寅聘为功曹。当刘表进入宜城,平定荆州北部的时候,因为处死了很多豪强,一时人心摇动,各郡县长吏纷纷弃职而去,其中就包括那位曹太守。刘表本来想趁着这个机会,把心腹安插过来,继任武陵太守,谁料想刘睿抢先联合郡内大族、耆老,给刘表上了一封请文,就此接任自立。

所以刘睿并非刘表的嫡系,而属于地方实力派,对于这种地方实力派,刘表一直妄图分化瓦解,然后逐一铲除。但一方面刘睿态度恭顺,跟张羡等人绝然不同,另方面又跟长沙等三郡暗中勾通,所以就使得刘表不敢动手,也没啥借口动手。对于这些情况,是勋早就听张羡、桓阶给介绍过啦,所以开口就恐吓刘睿,说刘表早就想要拿掉你,这回正好趁着张羡举兵的机会,假途灭虢,把你赶下台去。

刘睿听了,暗中冷笑——左右不过这一套嘛,就没点儿新鲜的,听说这位是侍中为能言善辩者也,在我看来,亦不过如此而已。微笑着回复道:“不至若是,侍中多虑了。”

是勋轻轻摇头:“非我多虑,卿其不悟也。今张伯援起兵,武陵若肯相从,则可共御刘景升,若不相从,刘景升总牧八郡,必行文令武陵发兵从伐。卿若允之,奈何兵甲不完,即召溪蛮,尚须时日,若零陵兵以薄其背,奈何?若辞刘景升,则彼必挥师自武陵而下,南郡、武陵,相邻也,江陵、临沅,近在咫尺,旦暮可至。卿以为刘景升不欲取卿乎?为其无口实也。若得口实,临沅实不足下。”

刘睿揪住是勋说话的漏洞,当场反驳道:“吾亦知刘牧欲取我而代,特无口实尔。然吾若从张长沙,不亦授之以柄耶?”你说刘表不是不想打我,只是没有借口,我要是不跟着张羡他们反叛,他就有借口发兵经过我的武陵郡去打张羡,趁机行假途灭虢之计了。可要是我跟着反叛,他不同样得着借口,可以派兵杀过来吗?

是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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