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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魏文魁-第2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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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放射火箭,点燃轒辒,突然就觉得肩膀一紧,已被数人按住。

他挣了一下,没挣动,心中大惊:“难道曹兵已到了我的背后吗?”可是才扭着脖子抬头一瞧,就见侄子审荣高举手中环首刀,扬声高呼道:“已擒审配,吾等愿降!”

审配见状,不禁目眦尽裂,破口大骂道:“孽畜,怎敢害亲!”

原来前一日曹军将伪信射入城内,军士接着,急忙献给审配,审配一瞧就惊了——这满处都是涂抹,是乃欲乱我军心,欲使城内人人自疑也,真好毒计!该怎么应对呢?他不禁绕室徘徊,正苦思无计之时,从人来报:“沮公子求见。”

审配心说沮鹄来得好快,肯定是来问我要他爹的书信瞧啊。我该怎么办?把信给他,他还以为上面的涂抹都是我干的,自然起疑;要是坚决不给他呢?他同样会怀疑我。最终牙关一咬,罢了罢了,且走一步算一步吧,也不接见沮鹄,反倒下令将沮鹄秘密逮捕起来,押入牢房。

可谁想到来的并非只有沮鹄,包括苏由、冯礼,也包括自己的侄子审荣等等,全都来打问,沮授亲笔信在不在你这儿?他信上说了什么?因为此时邺城内外隔绝,守军光知道袁绍在修仁战败了,连大旗、伞盖、披风都被曹军缴获,但败得到底有多惨,袁绍是退回污城了呢,还是干脆远远地逃到北方去了?根本没人知道。所以大家伙儿都想通过沮授的书信,来研判一下外界的实际情况。

审配掩不住盖子了,只好亮出那封假信来,并且把曹军的毒计向众人仔细地分析一遍。可是他素来忌刻,人际关系不好,所以包括审荣在内,就没几个人真肯相信。袁将们都猜测,沮授在信中说明形势危急,说不定连袁绍都已经挂了,是审配害怕动摇军心,所以把那些话全给删了去,再编个理由来欺骗咱们。君不见信中还有“邺城旦暮可下”那几句吗?那就是审配想删却没能删干净喽。

就此人心涣散,审配被迫又把手握半数兵权的苏由给拘押了起来,导致冯礼首先起了降曹之心。审荣一开始倒并没打算绑起叔叔来,以挽救自家性命,可是难免心里打鼓,不知道还有没有逃出生天的机会——邺城若被攻陷,以叔叔的脾气是定不降的,而曹操也未必肯放过他,自己是他至亲,就有九成九的可能性要陪他一起死啊。

因而今日在城上,一见大势已去,审荣终于把心一横,命人将审配当场擒下。审配破口大骂审荣,审荣却坦然以对:“城将破,而叔父必死。若荣亦死,则审家绝嗣矣。乃请叔父救我审家!”

审配被擒,审荣明晃晃的刀刃摆到自家叔父脖子上,审氏部曲全都惊愕恐惧,无所适从。于是曹洪顺利地杀上城头,从审荣手中接管了审配。袁绍原使审配守邺,苏由为副,如今苏由已遭拘禁,审配再做了俘虏,一军无主,乃大崩溃。很快,东、南两面的城门都被打开了,曹操带着是勋、荀攸等人,得意洋洋地进了邺城。

是勋跨在马上,顾盼自雄,真想说一句:“汝等无我,安能出入此门乎?”当然啦,他也就是肚子里悄悄地嘀咕一声,没敢真说出口来。这句话是演义上许攸所说,说完了不到半分钟,即被许禇一剑,斩下首级。正史上没这一出,但只有更过分——许攸先是跟曹操表功:“阿瞒,卿不得我,不得冀州也。”然后在某次进出邺城东门的时候,得意洋洋地跟手下人说:“此家非得我,则不得出入此门也。”所以他后来被曹操所杀,完全是nonodie。

是勋可不会象许攸那么没脑子……其实许子远也不能说没脑子,但他摆不正自己的位置,还以为能继续跟曹操做朋友哪,君臣之间,哪有什么友情可言?

是勋不说,倒是曹操先提起来了:“若无宏辅之谋,吾恐不能安入此门也。”是勋赶紧拱手,假意谦逊:“邺之援既绝,旦暮可下,勋安敢居功?”这不光光是在领导面前不可放肆,旁边儿还有荀攸、郭嘉那一大票谋士呢,要是自己一个人把功劳都给揽了下来,他们心里能痛快吗?是勋前一世都市小白领的底子摆在那儿,并非打小就文才飞扬,众星捧月,从而不懂与人相处之道;这一世近乎白手起家,那就更明白必须多栽花、少种刺,才能在乱世中保安身家的道理啦。

就他这么谨慎,都不知道怎么得罪了郭嘉和荀彧,使得他们上回会在曹操面前进言,剥夺了自家的兵权呢。官场之道,如履薄冰,那是一刻也大意不得的啊!

(拔剑击大荒之卷十一终)

第一章、河北愚忠

建安五年秋,曹操渡过黄河,征伐河北,袁绍率领主力退至邺城西面的污城,曹军遂围邺。九月将晦,两军于修仁乡内展开激战,曹操先败后胜,重创袁军,俘沮授、斩淳于琼,并夺得袁绍将旗、伞盖、大红披风。七日后,用是勋伪书之计,离间城内人心,审配部将冯礼乃开突门纳入曹军,审荣亲执审配,邺城终陷。

袁绍在修仁之战前,即遣使召高幹、袁谭来援,自修仁战败后,催促日急。他虽然知道两军远途而至,粮秣不足,未必能有多少战力对敌曹军,而且那就等于彻底放弃了并州和青州。然而邺城危急,虽然明知是饮鸩止渴,却也不得不为了。

邺城陷落的时候,袁谭率军才到平原,闻讯转道北上,仓惶退入勃海。高幹、郭援则自滏口陉入冀,会合袁绍,放弃污城,退守邯郸。

曹操进入邺城,很快便控制了城内局势,各将皆俘得袁氏将吏来献。曹操首先唤入荀谌,当着群僚之面亲解绑缚,荀攸、是勋等亦进前见礼,劝说荀谌投降。荀友若喟然而叹道:“袁将军不听沮子辅、田元皓,而用郭公则、审正南,致有此败,无乃天意乎?虽然,谌今心如死灰,谋尽而智塞,无所用于曹公……”说到这儿,顿了一顿,突然询问:“沮子辅仍在生否?”

荀攸老实禀报叔父:“子辅归汉而不降曹,今已押赴许都,请天子责罚矣。我主之意。不忍见其死也。或暂与其一县之地安置。”伸手一指是勋:“此亦宏辅与子辅商定者也。”

荀谌朝是勋拱了拱手:“宏辅能全子辅性命。谌甚感念。”说着转向曹操:“吾不敢言归汉而不降曹也,然亦请曹公解我许都,以与兄弟相见。”

他嘴里说的兄弟,当然是指尚书令荀彧啦。荀谌又与沮授不同,曹操基于荀彧的关系,即便对方坚决不降,那也肯定不会杀的。于是又劝了几句,见荀谌心思虽然略略有些活动。但并不肯立刻便低下头来,因而——罢了,我就先把你送回许都,让你兄弟来劝你。

荀谌出去以后,许禇带进来冯礼、审荣,曹操好言抚慰,承诺上奏天子,赐以名爵——就理论上而言,这二位都是袁绍所私署,是没有正式官职的。

第三伙儿给押进来的。是直接从牢里逮到的沮鹄和苏由。这俩面子不够大,曹操不亲解绑缚了。只是随手一指:“松绑。”自有侍卫上来,宽放二人。曹操问你们肯降吗?苏由纳头便拜:“由前疑惑,不识明公之威,今愿降矣。”曹操说好,暂且下去歇息吧。

那边沮鹄一边活动手腕,一边冷眼瞧着苏由出帐,却不答话。是勋心说你爹是我救下的,那我好人做到底,也来救你一救吧,上前一步,高声斥道:“卿父已降,卿何不拜?”

沮鹄连连摇头:“家父心如铁石,定不降矣,休得诡言相欺。”是勋笑道:“卿父固执,自不降曹,然已归顺朝廷矣,见押解许都,候天子处置。卿今不降,我主必斩,不但父子再无相见之日,便朝廷得此信,亦不肯宽放卿父矣。是乃卿父因卿而死,此岂为人子之道耶?”

沮鹄果然是个孝顺孩子,听了是勋的话,就不禁皱眉沉吟,好半天才问:“家父果然在生否?”是勋点头:“卿即降,父子可再相见,且卿父必获朝廷之赦也。”沮鹄没有办法,只好单膝跪倒:“如此,鹄愿降曹公——请允臣追赶家父,一路侍奉,随同赴许。”

曹操既然留下了沮授的活命,当然不准备转过头来就砍了沮授的儿子,因而首肯,就派人护送着——其实是监视——沮鹄去追他爹。

最后被押进来的是审配,双手反绑,给捆得跟个粽子似的。曹操高踞上首,冷笑着问道:“曩日吾之围邺,何弩之多也?”审配咬牙切齿地回答道:“恨其少耳!”

这几天全力攻打邺城,曹军折损颇多,若无是勋用计而纯以力取,即便形势毫无变化,估计没三五个月也未必能够打得下来。所以说曹操挺佩服审配的守御之能——我这辈子打了无数的仗,攻了无数的城,还没有碰见过那么会守城的将领哪。审正南若能为我所用,付之方面,乃可无忧矣。

所以他逐渐收敛面上的冷笑,表面上对审配,其实是跟自家将吏们商议:“卿忠于袁本初,亦不得不为尔——今既计沮,何不降吾?”可谁想审配的脾气又臭又硬,梗着脖子,坚决不降。

是勋对审配并无好感,在原本的历史上,袁家偌大的基业,可以说就是因审配、郭图二人争权夺势而亡。而且这位审正南并不象沮授、荀谌那般清廉方正,其家族在冀州横行不法,圈占民田,收取贿赂,也就比许攸、逄纪强点儿罢了——那还是因为是自家地头,不好太过分。

尤其审氏为魏郡大族,虽然比不上汝南袁氏、弘农杨氏那般名满天下,也是一郡显姓,不小的地头蛇。是勋从来最反感这些地方豪强,而且曹操想要彻底平定冀州,肯定要拿这些豪强开刀,既然如此,又何妨先除了审配?

可是他也不好直接站出来,劝曹操杀审配。一则看曹老大的意思,是想留下审配性命的;二则么,原本历史上审配的名声并不算坏,裴松之就评价他说:“配一代之烈士,袁氏之死臣。”演义里更赋诗曰:“河北多名士,谁如审正南?命因昏主丧,心与古人参。忠直言无隐,廉能志不贪。临死犹北面,降者尽羞惭。”是勋要是这会儿跳出来以促其死,会不会蒙上害贤的骂名啊?

所以他心说好吧,我暂且帮着曹操劝你几句,要是连我劝了都不听,那是你自己找死,与我无干。当下迈前一步,问审配道:“正南可还识得是勋否?今王师入邺,不见袁氏一族,何也?”为什么我们一个袁家人都没逮着呢?

在原本的历史上,曹操攻下邺城,可是顺道擒了袁氏一大家子,包括袁绍的寡妻刘氏,也包括袁熙才过门的媳妇儿甄氏——要不然曹丕怎么能把甄氏给抢到手呢?可是这条时间线上却不同,袁氏家眷,尽皆不在城内。

审配冷笑道:“是宏辅,便汝有如簧之舌,亦难动我心志也。至于我主家眷,自围城前即先迁往邯郸去矣。”

“原来如此,”是勋早料到是这种原因——当然啦,他不清楚袁家人是迁去了邯郸还是别的什么地方——“是乃袁将军固知邺不可守矣,而仍处卿城内。如此,尚欲为袁氏效死乎?”你就是一枚弃子啊,袁绍压根儿没把你的死活放在心上,你还打算为他殉葬,你傻的吗?

审配昂然道:“人固有一死,殉主而死,忠也,吾之愿也!”

是勋一撇嘴:“忠于国谓忠,忠于道谓忠,终于天子谓忠,今卿忠一叛逆,是谓愚也,非忠也。”非关国家,非关理念,忠于某一个人,并且还是逆潮流而行,必将为历史所淘汰之人,这就是俗谓的“愚忠”了。

然而审配仍然不肯听劝,他没有可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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