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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魏文魁-第5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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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随即转头对匠人们说:“杨主簿得之矣,可往问之。”至于我是不是“得之”呢,我不必提——我的身份比杨修可贵重多啦,既然他就能给你们答案,我又何必开口呢?

反正就刚才那微微一笑,杨修也肯定明白,是勋猜中了曹操的心意,这事儿传出去,也不会有人怀疑聪明绝顶,又是曹操心腹的是宏辅只是装模作样,其实有瞧没有懂。

事后偶尔在曹操面前谈起此事来,是勋还笑着对曹操说:“丞相好兴致,乃戏匠人也。”你跟那些没学问的工匠打的什么哑谜啊?曹操捻须大笑道:“一时兴起而已,宏辅见笑——卿与德祖,果知吾者也。”

是勋心说提起明白你的心意,我比杨修不知道要拉开几条街去,终究对面相处的日子本来就比杨修长,还有当代、后世那么多记述和研究文章摆在那儿呢。话说杨德祖要是真的读懂了你的心思,后来也不至于落不着个好死。

闲话表过,再说丞相府刺奸令史的署衙,就在相府西院,这地方距离其它办事机构都远,一般情况下也没谁人敢去附近转悠——大家伙儿对那群特务都是尽量地敬而远之啊,生怕他们找上门来,哪儿还有胆子自己凑上去呢?

不过这日却不同,曹昂奉了曹操的旨意,不但答允是勋亲自前来为吴质作证,而且还遍告相府内外,愿意来瞧审案的,全都可以过来——曹昂的意思,这事儿就是悄没声地就了了,未必能够洗清姑婿身上不实的污点,事情得传出去,那对是勋才算是有个交代。

当然啦,此亦是勋私下对曹昂的要求也。

出乎曹氏父子意料之外的,消息一传出去,来的人还真不少。其中大部分是是勋的亲交好友,这好朋友上堂听案作证,自己若不到场站脚助威,那不是太不给面子了吗——当日为曹豹宴请的谯沛人士和兖州故吏,绝大多数都出席了;还有小部分是特意来瞧刺奸出丑的——谁都能料到曹昂这般处理,是偏向是勋的,再说了,是宏辅一耍起嘴皮子来,杨孔渠哪里是对手?特务吃瘪这事儿可是大快人心啊,不来瞧瞧可惜了的。

结果等杨沛升起堂来,定睛往堂下一瞧,这个压力山大啊……

朝臣怕特务,其实特务也怕朝臣,尤其是其中的权贵。他们就跟一根尖刺似的,狠狠扎在官僚们的后背上,那是人人都恨之入骨啊,真要逮着个行歪踏错的,还不把特务们往死里踩?尤其这年月的曹家校事制度才刚起步,特务们还没有后来孙权麾下吕壹等人那么高地位,更没有那么嚣张跋扈,真要是某权贵豁出去两败俱伤了在曹操面前递递小话,特务们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好比后世的戴雨农、毛局长那是多厉害,内查贪墨,外杀异党和民主人士,可他们敢跟孔院长、宋部长奓毛吗?

杨沛事先也被曹昂打过招呼了,说这案子不能往深里审,更不能给吴质定罪,否则有损是司直的清誉,你就装模作样审一审,容得是司直逞逞口舌之利泄泄愤,赶紧把事儿给了了就完。

所谓“酷吏”,也有两种类型,一是对别人残酷,对自己也残酷,认准了一条道儿走到黑,只要自己觉得正确,或者应该做,哪怕身死族灭也在所不惜——这类酷吏是真有理念的,而且也不能说他们完全无节操。还有一类是只对别人残酷,目的是逢迎上官,上官想整肃法纪,我就毫不徇私,上官想杀人慑众,我就兴起大狱,倘若上官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即便犯人真的有罪,我也绝不坚持。

好比说武帝朝著名的酷吏同时也是财政大拿张汤,司马迁就评价他说:“所治即上意所欲罪,予监史深祸者;即上意所欲释,与监史轻平者。”——他所处理的案件,如果是皇帝想要加罪的,便交给执法严酷的监史去办理;要是皇帝想宽恕的,便交给执法宽松公平的监史去办理。

那么杨沛属于哪一类酷吏呢?公允而言,他是属于前一类,但问题职位实在太低,肩膀实在太窄,还不敢明着跟曹昂硬顶——就好比满宠满伯宁审理曹洪门客犯法的案子,他不敢当面无视曹操可能的求情,所以只好在面见曹操之前先下手把人给办了。

故此杨沛就心说啊,我还按我的既定方针办理,这是宏辅真要是舌绽莲花,能够把道理说通,那就算吴质无罪好了,要是胡搅蛮缠,道理说不通,那也别怪我不讲情面了。有那么多人来瞧正好,是宏辅就算败了,他也没脸去曹公子、曹丞相面前告我的状。

想到这里,心情当即放松下来,先朝堂下众人罗圈作揖,再朝刚上得堂来的是勋一揖:“久疏拜望,司直其恕。”说起来他也是是勋镇抚关中时候亲手提拔上来的官员,是勋为其恩主,照道理既然都在许都,就该时常去府上拜望才对,起码也得不时递张名帖过去啊。问题自从杨沛做了这刺奸令史,一方面为表现法官无亲,另方面也知道是勋不待见自己的身份,所以干脆从不登门。只是今天见了面,出于礼貌,当然要先请个罪啦。

是勋摆摆手:“无妨也,孔渠但实心任事,吾心即慰。”杨沛道过了歉后,直接把面孔一板,喝令道:“且带人犯上来!”

时候不大,赵达押着吴质就上堂来了。其实卢洪事先规劝过赵达,说看五官中郎将的意思,此案必然要以驳回论处,你就托个病,别再露脸啦。想当年军中要处斩孙汶,你跟是宏辅就闹过不愉快,后来你又上书弹劾过他,他对你肯定恨之入骨啊,今天他出来作证,能给你好脸色瞧?定然要当堂羞辱于你。

可是赵达却不在意,他说我行得直,坐得正,怕什么是勋的羞辱?吴质之案,虽然没有物证,然而人证充分啊,而且都是我亲自审讯过的,我不登堂,光杨孔渠,他能说得过是宏辅?

卢洪冷笑道:“即卿岂能说过是宏辅耶?”你以为自己的嘴皮子就有多利索吗?赵达却也冷笑:“是宏辅虽擅舌辩,论及天下大事、诸侯纷争,吾诚不如也;然依律断案,吾岂惧彼哉?”他这辈子才审过多少案件啊?你猜他能背出多少律条来?从《九章律》到各“旁章”,我全都倒背如流,不信光靠耍嘴皮子,在断案上他就能赢我!

“即孔渠欲宽放吴质,吾亦不肯!”

ps:读者鹫巢提出来,第二十五章《席藁待罪》开篇写曹昂才当上五官中郎将,跟前面的情节相矛盾,在此感谢他的细心,我略为修改了一下,改为他是最近才得到副宰相职权的。

此外,从今天开始,除周末外,恢复每天下午五点半左右更新。

第二十八章、便有如何

赵达是特务,也是酷吏,而且他跟杨沛一样,都是属于一条道走到黑,绝不徇私的那种。然而虽然同样都秉持着自身的理念,他跟杨沛也有区别,杨沛只是崇尚严刑峻法,认为不如此不足以澄清世道,哪怕因此而枉杀无辜,也在所不惜。赵达呢,他的理念很简单,就是喜欢杀人。

别说是勋了,哪怕是曹操不让他杀人,赵达都必然立刻愤然挂冠而去。

相比起来,卢洪属于无节操那一类,他没有自身的理念,只是简单地做好本职工作而已,曹操安排他做校事,让他去咬人,那他就张开嘴去咬,让他去杀人,那他就磨快了刀子去杀。可是万一觉着这回咬得不大对,可能会危害到自身,卢慈范也会毫不犹豫地把牙口合上——事先给是勋透信儿,就是这个缘由,他觉得此案肯定会牵扯到是勋,而以是勋在曹操心目中的地位,必然不会就此倒台,那么……从此结下深仇大恨,可是很危险的事情啊。

虽然这仇应该是赵达跟是勋结下的,然而同为校事,自己又曾经跟是勋有过主从之谊,到时候会不会迁怒自己呢?卢洪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他就是曹操的一条狗,而是勋是曹操的重臣,重臣即便有罪,也得考虑政治环境、政治影响,即便再残暴之主,也不是说逮就逮,说杀就杀的,然而狗么,只要主人一时不爽了,想杀就杀,绝不会手软。

所以卢洪事先便去秘密地给是勋通风报信了。为的就是表明自己的态度。所以关靖听说了此事。才会笑道:“吾知之矣。此乃故与赵达相隔也……此人可用,主公乃可留意之。”至于什么跟吴质为故识,不忍见他无罪被戮,都只不过托词罢了。

其实就此而论,有理念、有节操的赵达和无理念、无节操的卢洪,究竟谁才更可怕一些,才更招人恨呢?所以有自己成熟理想、理念的希元首是恶魔,只知追权争势的政客邱胖子却是英雄……

话说卢洪劝赵达不要去自取其辱。赵达不肯听劝,一意孤行。卢洪心说随便你好了,反正我话已经说到了,也尽了同僚之谊,你自己要去作死,我也没义务死活拦着……你真当是宏辅是吃素的,不熟悉律法?我早给他递过消息,他肯定预做了功课呀。再说了,相关律条中有一个很大的漏洞,也不知道你赵某人是不是瞧出来了……

赵达押着吴质等在堂下。只听刺奸令史杨沛一声呼唤,便揪着吴质的枷锁。大步迈至堂前。是勋定睛一瞧,吴季重这样子可真惨啊,一身白色的囚服,披头散发,脸上有瘀青,身上带血迹——肯定没少挨揍啊,只是或许是为了过堂,没有上重刑罢了。

吴质精神颓唐,扛着一面大枷,来到堂上,也一眼就瞧见是勋了,当即俯身行礼。是勋赶紧伸手虚搀:“季重不必多礼。”他心说那么沉重的枷锁,你别一弯腰当场撅在那儿。

杨沛按照惯例,吩咐道:“先去了枷锁者。”当即有小吏过来,给吴质开锁卸枷。等到木枷一撤走,吴季重当即把腰挺了起来,一边活动手腕,一边昂然而立——他心里很清楚,既然是勋能到这儿,自己必然不会受刑!

杨沛审案的惯例其实很简单,上来先问你认罪吗?若不认罪那就往死里打,打到你认罪为止。可是即便犯人受刑不过,被迫认罪了,那也没完,还得问你有没有同党,要是不肯招供,继续往死里打。因为他要的不是真相,而是断案。

案子该怎么断?其实在审理之前,杨孔渠早就心中有数了,正经问案只不过走个过场而已,为的是逼犯人招供画押,或者攀扯出更多的人来。这心中有数,当然不是指犯人究竟有罪无罪,而是指案卷中的罪名是否能够落实,罪证是否有太大的漏洞——当然啦,赵达、卢洪呈上来的罪证,基本上是都能够自圆其说的,他们不会故意侮辱刺奸的智商。那么只要案情能够说得圆,杨沛便可放心审理,至于真相如何……很重要吗?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虽然就杨沛看来,赵达呈上来相关吴质的案卷,证据不够充分——因为没有当场人赃并获,而只有人证罢了——但基本上也算说得过去了。是勋真能把那些证言全都一一给推翻吗?杨沛虽然也挺敬服是勋,但不相信他有那般本事。要知道这年月审案,不讲究“疑罪从无”,而是论“疑罪从有”的,只要还有一条证言没法彻底推翻,哪怕最终被迫宽放了吴质,是勋也不算大获全胜,他刺奸令史的威信照样能够保全。

只是今天不可能把犯人推倒了往死里打,以求供状啦,多少有点儿可惜了的……

杨孔渠已经做好了苦战的准备,他先望望赵达,见对方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再瞟瞟是勋,是勋面沉似水,看不透内心所想。随即杨沛把视线又移向吴质,开口便问:“犯官姓名,曾任何职?”

吴质朝上一拱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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