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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魏文魁-第8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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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清楚如今的形势?随即用尚且能动的右手轻轻一拍榻沿:“汝竟瞒我,做得好事!”

是复如今对老爹的敬畏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我靠他有日后两千年的智慧,当世谁可比拟?故此听闻此语,赶紧把腰板一挺,从坐姿改成了跪姿,随即躬身致歉说,爹我不是真想瞒你什么,是怕你恼怒或者担心,使得病势沉重……就此把近日的谋划合盘托出。

是勋拍着榻沿骂他:“此非崔琰乱国,实汝乱国也!”是复赶紧辩解,说我要是不这么干,不趁着您还在的时候赶紧把崔琰干掉,就怕将来一旦您离开人世……不,即便您病好之后,也都很难再制约得住他啦。况且——“阿爹为政,人皆得利,然得之未足为宝,失之始知其贵也……”那些因为您的政策而获得利益的家伙们,其实未必真感您的恩德,他们还会以为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要给他们造成心理上的危机,让他们觉得所捧的金饭碗有可能失去,从此以后,才会死心塌地地沿着您的政策方针朝前走哪。

是勋冷笑道:“汝以为吾将死耶?”是复赶紧说儿子不敢——其实他曾经觉得既然天命在老爹,老爹肯定不会这就挂掉,然而这都一个多月了,是勋别说痊愈,连半个身子都一直麻痹,每天还得自己帮着翻身、擦拭……他不禁就此产生了新的想法:

难道说,天命未必在爹,其实在我?

是勋倒没想到儿子的心思竟然如此不堪,只是长叹一声:“汝今欲如何做耶?”是复说我打算让公主入宫,利用外间的谣言再去游说太皇太后,请她老人家下诏,除去崔琰和杨修。是勋阖上双眼,考虑了好一会儿,突然间一梗脖子,一挺腰,直接就从榻上坐起来了。

是复吓得脑袋朝后一仰,差点儿摔倒在地——我靠奇迹啊,老爹竟然能动了!就见是勋右手伸入左袖,掏出两张纸来递给是复,说:“毋使公主往说,寄望太宰可也。”

是复接过两张纸来一瞧,但见都是诏书的草稿,密密麻麻、涂涂抹抹地写满了字。是勋叫他翻过来瞧,只见两张字纸的背面各写了一行潦草的小字:

“庆父虽病,鲁难未已。”“牝鸡司晨,惟家之索。”

是勋关照儿子:“兵久顿必挠,政久乱必废。可矣,可矣。”

第三十六章、吾为周文

翌晨宰相会商中书,主要内容当然还是相关都内的谣言,崔琰希望御史台能够把这事儿给抓起来,桓阶和陈群却直摇头。陈群说了:“见怪不怪,其怪自坏,若强导其源,恐人心更乱耳。”

崔琰心说你跟是勋向来政见相左,结果对于他的话(见怪不怪,其怪自坏)倒记得挺熟啊,还拿来就用……正待再劝,忽听门上禀报:“令公至矣。”

众人闻言都不禁惊骇——我靠是勋起来了,还能来办公?啥时候的事情,我怎么没听说啊?面面相觑,都忘了该当起身迎接。

随即便见是复搀着是勋,排闼直入,即于主位上坐下。众人一瞧是宏辅,整个儿人都瘦了一大圈,面色蜡黄如纸,手脚微微战抖,倒果然是大病初愈之相。于是皆来贺喜,钟繇就问了:“宏辅何日得瘳耶?”

是勋朝钟元常拱拱手,沉声答道:“吾本不起,昨夜梦会先帝。先帝云:‘曩者宏辅在蜀,故不得列位辅政也,岂因此而怪朕耶?吾孙冲昧,遂为小人所惑,卿若不救,望之谁耶?且归,且归。’吾泣而省,遂可动矣。”

崔琰心说你装神弄鬼地说的什么瞎话,先帝还能托梦给你,把你的病给治好喽?谁信啊!当即冷笑道:“未识梦中所闻‘小人’者,谁耶?”

是勋转过头去,朝崔琰微微一笑,笑意中似乎蕴含着无穷深意,不禁使崔季珪毛骨悚然。随即是勋就从袖内抽出一卷纸来,朝案上一掷:“太皇太后诏下。崔琰擅变先帝之政。惑主乱国。着即捕拿。”

他的话音并不响亮,但是促发雷霆之变,崔琰当场就傻了,还想分辩什么,早被是复喝令卫士拿下,直投御史狱中。其余各相虽然也都惊愕,但看是勋突然活蹦乱跳地出现了,也都多少有点儿心理准备。皆不甚怪——桓阶、郑浑等不禁精神大振,钟繇、陈群却相视轻叹,鲍勋茫然无措,杨修垂着头,浑身战抖。

随即是勋就转向杨修:“欲使德祖审断此案,可否?”

杨修闻言大喜,赶紧拱手:“敢不从命。”

是勋淡淡一笑:“及其党羽,凡有五族。”杨修大惊,双眼瞪得象铜铃一般大……

所谓曹操托梦,当然是扯淡。是勋这回的病来得莫名其妙,就连张仲景也未能寻出病根儿来。只能日夕用针、药调理。其实是勋的身体机能是在逐渐恢复中的,但因为心情实在沮丧——他觉得自己快死啦,而且政亡人息,一切努力都将泡汤——在心理作用影响下,连续半个多月都基本上处于半瘫痪状态。

是复不欲诸吏将朝中事禀报是勋,恐怕老爹受不了刺激,直接就翻白眼儿了,但是勋本能地瞧出来有点儿不对……这孩子心里一定存着事儿呢,他曾经瞒了我那么多年,在老爹面前都装傻充愣,如今我已经有了免疫力啦,要还瞧不出来,干脆直接闭眼得了。于是某晚即密召桓范来问,桓元则不敢隐瞒,把朝中局势和是复的谋划逐一道出。

是勋当场就惊了——我靠儿子真想学司马懿!不对,“司马懿”如今还躺在榻上动弹不得呢,他没有父亲的遗产,就敢愣充司马师、司马昭。这混蛋再继续这么搞下去,国家非大乱不可啊,倒时候不管谁输谁赢,靠曹德、钟繇等辈全都制不住。我一心避免“五胡乱华”的危局出现,就算现在咽气,崔琰掌权,只要国家平稳发展,起码能将灾祸延后,这要是由得儿子瞎搞,说不定还会提前!

什么天命,竟然煽忽起了那小兔崽子如此大的野心!不行,老子还不能死!

求生的**一强烈,竟然全身都能动弹了,便待召唤是复来训斥。但是桓范劝他,说公子此计虽然混乱朝纲,只要主公你不死,必能重新稳定,而且正好趁机采摘果实,又何必急于一时呢?是勋沉吟良久,干脆——我继续装病得了,看那小家伙还能搞出什么花样来。

一直等到是复发动在即,是勋才终于不再装了,抽出两页纸来给是复瞧,一张纸上写的是“庆父虽病,鲁难未已”,一张纸上写的是“牝鸡司晨,惟家之索”。

既然是勋清醒了,自可寻找各种机会暂时支开儿子,而与旁人密议,其中就包括了他的老朋友董昭董公仁。是勋请董昭重为冯妇,再帮忙写几封假信,模仿崔琰的笔迹,把他妄图离间天家骨肉的罪名给坐实喽。董公仁也鬼,对是勋说:“崔季珪亦非庸才也,即实有心,安肯作书?”

于是最终只写了十六个字,假装是崔琰愤懑之下,随手写来撒气的,结果被咱们给捡着了。“庆父不死,鲁难未已”出于《左传》,改“不死”为“虽病”,明摆着怨恨是勋嘛。至于“牝鸡司晨,惟家之索”,语出《尚书·牧誓》,意思是母鸡打鸣,预示家族破败——此为怨怼卞氏无疑也。

是勋拿出这两张纸来,安排是复去暗中串联:官僚方面有董昭,功臣方面有夏侯惇、夏侯充父子,国戚方面通过曹安民去游说曹德,经学家方面自然是郗虑。原本希望曹德入宫去游说卞氏的,但曹去疾只是摇头,不肯参与,因此最终求到了郗虑头上。

郗鸿豫恨崔琰切齿,当即勇挑重担,一大早地报名求见,往谒卞氏,拿出群臣联署的书信,请求卞氏下诏惩处崔琰。卞氏一开始还犹豫,说我不应当插手国事啊,你可以直接把这联名信递给皇帝嘛。但随即郗虑取出那两张伪造的信纸来,卞氏当场就怒了:“竖儒焉敢骂吾!”

无论是复暗中串联,还是郗虑往谒卞氏,都没提是勋大病初愈之事。只是说令公尚在。威名可用。此刻若不动手,倘若是勋真死了,便恐无人可制崔琰也。于是卞氏便在郗虑拟好的诏书上用印,下令逮捕崔琰。

曹髦尚未亲政,则卞氏作为太皇太后,亦可代表王权。想当年霍光废昌邑、立宣帝,就是请的皇太后上官氏之旨——皇帝都能废,而况崔琰乎?

郗虑出得宫门。即将诏书急送是勋,是家父子乃得一举而擒下崔琰。随即是勋命杨修审理此案,但“凡有五族”,杨修心中略一筹算,不禁大惊失色。

要说杨德祖本来多智,后来被贬地方,经此挫折,傲气消磨,政治敏感性倒提升了不少,早就觉得最近的风声不大对。恐怕功臣集团要对崔琰动手。他与崔琰共掌内廷,在变更旧政方面仰承曹髦之意。勉强也可以算是崔琰同党,这要万一老崔倒台,自己必受牵累啊。于是哀恳其父杨彪前去探望是勋,苦苦求情。是勋当时是答应饶他一条小命的,可如今开口便要惩治五族——

崔琰用事后,自然会拥上来一群捧臭脚的,若论党羽,数量也实在不少,比方说申宗、曲文,郝旭、孙琳、文履等人。但大多是年轻士人,并无深厚根基,若论地位、出身较高而能够称为“族”的,除去崔琰本人,其实只有三个:一是何晏,二是被崔琰荐为虞部尚书的程秉,三是曹操同乡好友丁斐丁文侯,生性贪婪。其数止四,若欲得五——除非杨修把自己也算上啊。

其实是勋是想起了何晏之事,特意戏弄杨修而已,眼瞧着杨德祖脸色大变,这才一挑双眉:“德祖若为御史,则是四耳。”你要是肯脱离内廷,交卸门下监之职,转任御史,那我就暂且放过你。杨修赶紧拜倒稽首:“但从公命。”

随即是勋环顾群僚,又哆哆嗦嗦地从袖子里抽出一卷纸来,先递给钟繇:“吾新拟制,卿等共议。”

这是他写好的一道制书,主要内容包括如下几条:

一,把崔琰等人所制定的相关身份等级制度,以及工商业政策,一概废除,恢复原制。

二,改任孙资为秘书监,贾逵为门下监,同时将侍从之臣从内廷的门下转移到外朝的中书。

三,升诸葛亮为兵部尚书;司马懿为司隶校尉;罢免程秉,以张既为虞部尚书。

四,天子成年并且亲政之前,不得再参与宰辅会商。

钟繇等人瞧了,不禁面面相觑。他们知道是勋此番复出,必有功臣集团在后撑腰,而且如今禁军就掌握在其子是复与夏侯惇之子夏侯充手中,这会儿要跟是勋对着干,那是相当不明智的。陈群早已通过儿子陈泰,得到了是家父子的谅解,但他还是得说一句:“吾等无异议,但恐天子不允。”你把朝廷班子大换血也就罢了,竟然还插手内廷的人事安排,曹髦能够答应吗?

是勋冷冷一笑:“天子尚幼,国家事,何得不允?”他都没亲政呢,所谓君主对中书政令的批驳权,对内廷诸监的任免权,那就是一句空话。随即把腰杆一挺:“吾将自往,上奏天子。”

崔琰被擒之事,消息传得很快,等是勋气喘吁吁进入内廷的时候,曹髦已经全都知道了,不禁面色惨白,跌坐无语。是勋报名而入,颤颤巍巍拜倒案前,曹髦木然地一抬手:“令公请起。”然后实在忍不住,开口就问:“令公之病,实久瘳耶?”其实你早就好了,是特意跟家装病呢吧。

是勋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说道:“天子聪慧。”

曹髦苦笑道:“朕若聪慧,何得为令公所戏?”

是勋摇头:“非臣敢戏天子,实崔琰蔽君圣听也。乃知人心未必同之于古,汉政未必适用于今,臣上法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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