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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引-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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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衿文士,复行一步,便已出现在武睿面前。
  天地万物似是凝成一幅精美山水,而他,是画中唯一行人。
  青衿文士微微拱手,露出和煦笑容,“参见燕王陛下,请恕草民不能全礼。”
  话音刚落,武睿便身子一轻,一脸惊诧。
  青衿文士扶住他的身子,接着说道:“草民此来,只望陛下能卖草民一个面子。”
  武睿脸色涨红,推开文士,毫不退让,“大燕祖训,绝不妥协求全!”
  站在武睿身后的卞夏老宦,突然脸色大变,艰难向前迈出一步,将武睿护在身后,“大王,他是九霄门主,大胥先生。”
  武睿额上青筋跳动,“九霄门主又如何?孤是……”
  “大王!”卞夏老宦第一次打断武睿话头,凝重说道:“他是当今天下,唯一行走于世的,天人境界。”
  武睿怔怔无言。
  大胥先生微微一笑,“草民不过是小小教书匠,此来只求陛下卖我一个面子罢了。”
  “卖个面子?”武睿气结,怒骂出口:“你这是威胁于孤!你难道还想为那白袍报仇?孤就在这里,随你砍杀!”
  武睿越是暴怒,大胥先生越是平静,他淡淡摇了摇头,惋惜道:“草民与柳凤泊神交已久,可惜无缘相见。”
  武睿盯着大胥先生的眼睛,“你到底想要什么?”
  大胥先生侧开身子,让武睿见到大门外的林火,“草民只愿陛下能够放过他,还有柳凤泊的尸首。毕竟,安抚天下,并不需要真的柳凤泊,不是吗?”
  话音未落,又是一道惊雷,比方才那道尤甚。
  这次,大胥先生挥了挥手,那道雷电方才散去。
  武睿盯着那道雷,若有所思,终是点了点头,“孤允了,不过,孤有一个条件。”
  他附到大胥先生耳边,轻声细语。
  大胥先生微微额首。
  下一瞬,青衿文人便又出现在林火身侧。
  他收起白伞,手一招,千磨剑拢入伞柄,搭上林火与柳凤泊的衣领,复一眨眼,三人转瞬不见。
  与此同时,满天暴雨倾盆而下,上千黑箭钉入太和大门,箭羽犹自摇曳。
  孟然之默默站在雨中,望着林火消失的地方,缓缓扬起嘴角。
  他摇了摇头,朝王芝招手,慢慢走出门外。
  “孟然之!”风雨中,武睿突然叫住了这个洒脱的背影。
  孟然之停下脚步,王芝为他撑伞,他却并未回头。
  武睿拧住眉头,沉声说道:“孤对你很失望。”
  武睿站在广场的这一头,孟然之站在另一头,两人之间仿佛有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孟然之微微一笑,突然转过身来,双膝跪地,磕了一个响头。
  没有言语,孟然之拂袖而去。
  头也不回地向前走着,走出太和门,穿过黑马铁骑,一直走,直至消失在雨幕尽头。
  武睿望着孟然之离开的方向,突然心中一紧,仿佛失了什么东西。
  但他没有时间去管,反身进入崩塌一半的太和大殿。
  卞夏会意,阴冷声线穿过大雨,“大王召司马董蛮武入殿。”
  武睿站在殿中,注视着冰冷的龙椅。
  毁了大殿,这龙椅倒是完好无损。
  雨势渐渐变小,董蛮武站在殿外,解下佩剑衣甲,交于卞夏老宦手中,步入殿里。
  尸首已经收拾下去,可殿中仍旧弥散着淡淡血腥味道,那块印血的地面,是罗国死不瞑目的地方。
  董蛮武看也未看,当即双膝跪下,“臣,董蛮武,救驾来迟。”
  卞夏隐入光暗交界。
  武睿站在那块血渍上,背对董蛮武,没有言语。
  董蛮武也不吭声,气氛诡异,凝滞。
  突然,武睿转过身来,一巴掌甩在人熊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回荡殿中。
  武睿却又一把抱住人熊肩膀,“孤恨你!董蛮武,孤恨你!”
  董蛮武墨眉一皱,没有答话。
  而武睿竟然抱着他呜咽起来,“孤恨你此时才来!孤更恨你未及时将孤骂醒!让孤差点误杀忠良,差点白白让天下人耻笑!”
  “若你与孤同心,这天下皆是囊中之物!”
  董蛮武红肿脸上露出笑意,反手抱住武睿双肩,“大王莫哭,臣不是来了吗?”
  虎目落泪,一君一臣相拥而泣。
  一派和谐。
  大内之外,朱雀大街。
  王骏扛着柳凤泊,大胥先生背着林火。
  “门主。”王骏微微低头,“我们可是要离开这里?”
  大胥先生摇了摇头,“这孩子,还有没做完的事。”


第027章 沈醉桃花树
  身体动弹不得。
  四周漆黑一片。
  甚至那黑,将光线全部吞没。
  没有点滴声响。
  这静,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
  而那心跳声越来越慢,越来越轻,越来越弱。
  最终,连那跳动都停滞下来。
  林火身子一轻。
  面前,却突然出现一扇巨门。
  青铜为底,覆着青苔,锈迹斑斑。
  古朴,肃穆。
  那青苔发出光来,幽幽蓝光,见着门中央有两把圆环。
  一股莫名的声音,在林火脑海中回响,“拉开它,拉开这扇门,便能完成你的誓言。”
  林火伸出双手,握上圆环,入手冰凉。
  门上泛着淡淡霉味。
  迟疑了片刻,林火拉动门环。
  凉气,从门缝里吹出,散着淡淡白雾。
  隐约间能见着一人模样。
  满头青丝,一身白袍。
  “师傅!”林火叫出声来,那声音却空空荡荡,漂浮不定。
  柳凤泊正在门后,拎着酒坛,缓缓灌酒。
  他瞥了林火一眼,挑起熟悉的微笑,那笑必定迷了不少姑娘。
  林火心神激动,就要跨进门内,却被柳凤泊顶住肩头,“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肩头传来一股巨力!
  林火倒飞而去。
  心跳声急促响亮。
  背后出现一丝亮光,林火被那光点吸引,越飞越远。
  铜门缓缓闭合,门缝间,见着柳凤泊白袍飘荡。
  亿万灰影扑面而来。
  柳凤泊喝干怀中酒,掷碎酒坛,扬手便是一把长剑。
  剑气如霜,白袍千臂,再次猖狂大笑!
  铜门紧闭,笑声断绝。
  林火不知道,那灰影是什么。
  但他听着那笑声,也不自觉地笑出声来。
  最终,在笑声中,被吸入白芒。
  林火睁开双眼,眼前是陌生的床顶。
  周围弥散檀木香气,却又被刺鼻的药味掩盖。
  这里是哪里?
  林火想要挪动身子,稍一动弹,便疼出一身冷汗。
  痛楚,让他彻底清醒。
  他这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裹满了白布,洁净如新,显然是有人照料。
  只是,弄不明白这里是哪儿,林火绝不会安心。
  他强撑着坐起身来,腹上创口隐隐渗血,可他管不上这些。
  嘴唇干涸开裂,桌上有水,可他并不准备去碰。
  老爷子说过,小心驶得万年船。
  身处陌生之地,一饮一食皆需谨慎。
  林火赤足踏在地上,底边发热,显然是铺了火道。
  能用得上火道,不会是一般人家。
  林火想要站直身子,脚下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幸好他及时抓住床架。
  指甲磕进紫褐木里,露出内里红褐。
  竟是一套名贵的檀香紫檀。
  林火早年在龙兴,也学过木匠,对这些名贵木料,还算是有些认识。
  能拥有成套紫檀家具,这一家之主到底是谁?
  林火从架上取下外袍,随意裹在身上。
  环顾房内,却见不到三样东西。
  李虎的纸条,山师阴的玉佩,柳凤泊的剑。
  心中焦急,林火蹒跚迈步,奋力拉开房门。
  落入眼中的,是漫天黄纸,满院白绸。
  院里躺着两口棺材,棺木前跪有一人,那人的身子,佝偻得如同虾米。
  棺木里躺着谁?
  林火隐隐有些预感。
  他赤足迈出门外,青石未干,触足生凉。
  可他却无法停下脚步。
  就这样,走到了棺木之前。
  站在跪着那人身后。
  林火这才看清,跪着那人的样貌,竟然和武睿有七八分相像。
  不过,这人比武睿老了不少,胡子拉碴,发丝也是半白。
  他穿着一身黑衣,扬起一手黄纸,盯着片片纷飞,面色憔悴。
  林火有些踌躇,一时间不知该怎么称呼。
  谁知这人,倒是先开了口。
  “那年腊月寒冬,我亲手从稳婆手里,接过了肉团一般的桐儿。红中透紫的她双手握拳乱舞,不顾一切地哇哇大哭,脸皱得像是陈皮。但在我眼里,就是上天赐给我的宝贝。”
  林火一愣,这位老人,居然是凤栖郡主的父亲,武慎!
  这里是慎公子府?
  武慎却似没在意林火,只是自顾自地说个不停。
  “她躺在我臂弯里,整天哭闹个不停,还爱抓我的胡子。”武慎笑了笑,像是想起了从前那天,“可我愿意抱她在怀,整夜整宿不睡,为她轻哼诗乐,为她撵上被角。”
  “你知道吗?”武慎转过头来,看着林火,满眼血丝,“一个女娃娃家,听着婉约歌儿就哭,倒是喜欢听些关边杀伐。”
  “百套甲,千套甲。
  槊折剑断血沙轧,醉舞泪痕挂。
  号角亮,号角哑。
  巾帻马逝涕犹下,万里乱坟纳。”
  林火突然有些心酸,想起了老爷子为他唱的歌谣,时至今日,余音绕耳。
  武慎抓起一把黄纸,抛进火盆,“一天天,一年年。多年来第一次喝醉,就因她叫了我一声爹爹。我推了酒宴,推了诗会,就为了早些回家,看看她的小脸。她学会骑马那天,我激动得一夜无眠。”
  “最开心的,不是见她飞上枝头,而是慢慢陪她长大。”
  “而她出落得亭亭玉立的那一天,我却放不开手。”
  林火见着武慎握紧黄纸,双手微颤。
  “其实白袍小子还不错,看得出他的真心。可我不能看着他拐走我的乖女儿,剜去我的心头肉。”
  武慎湿了眼眶,将黄纸洒向天空,“到头来,我还是丢了我的桐儿。”
  “你说!”武慎突然抓住林火的手腕,用力极重,勒出白痕,“我算什么父亲?”
  “阻了女儿与心爱之人。”
  “应了武睿出塞和亲。”
  “最后,就连一场像样的祭祀都不能办!”
  “我算什么父亲?我算什么爹爹?我算什么?”
  泪烫心怀,黄纸戚戚。
  林火无法接话。
  武慎却松开了他的手,缓缓站起身来,将最后那些黄纸,丢入火中,“走吧,带他们走吧,去他们相约的地方。”
  他转过身去,慢慢走向院外。
  林火看着武慎的落寞背影,深深叹了口气。
  他知道,应该将他们葬在哪里。
  冻雨初过,天寒地冻。
  林火突然觉得有些冷了,他裹紧外袍,哈了口气。
  八个家丁鱼贯而入,他们手里捧着锦帽,貂裘,棉靴,玉佩,千磨剑,还有那张纸条。
  林火眼前一亮,先是拿了字条。
  只是淋了一场大雨,纸上小字辨识不轻,成了或大或小的墨点,但他还是将字条贴身放好。
  他又取了玉佩,放在内侧口袋,随后打量起衣衫来。
  他知道是给他准备的东西。
  毕竟一场厮杀,原本身上的旧衣必定是不能穿了。
  他穿衣戴帽,不时疼得吸口冷气,家丁想要帮忙,被他挥手拒绝。
  穿戴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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