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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人-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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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闭上了眼睛,头枕在排椅上,沉沉的似睡去了。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又都睁开了眼睛。

要是这样永远睡去该多好哇。女孩说。

那当然好。男孩愈加忧郁。

两人的目光就网在了一起,一忽,不知是谁先躲开了对方的目光。

要是爸爸、妈妈知道我们这样会很伤心的是么?女孩幽幽地道。

半晌男孩说:也许吧。

女孩的样子就有些伤神,又黑又高的眼睛里盈满了水色。

男孩察觉到了,便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女孩放在膝上的手,用力握了握,犹豫着道:别难过,我们不是说好了么,谁也不要难过。

女孩凄然笑了一下说:我没有难过。

男孩的目光飘到了很远的地方,似乎在遥远的天际。

男孩说:我们要是不这么决定,过几个月就该考高中了。说到这停了停,又说:读完高中再读大学,读完大学,再读研究生或博士什么的。

女孩接过男孩的话茬说:然后结婚、生孩子,像我们的父母一样,最后到老。

最后到老。男孩重复一句。

还有呢?女孩又问。

没有了,大概就是这些。男孩答。

真是的。女孩说。

就是的。男孩也说。

于是两人又静寞下来,望那枝头。

两只画眉鸟又回来了,落在枝头上,一蹦一跳的,它们在唱一首它们自己的歌。

要是变成一只鸟真好。女孩说。

那当然。男孩的目光又一次变得飘忽起来。

女孩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腕上的表,喃喃着:学校这时,也许上物理课了。

也许是数学。男孩说。

女孩似乎突然清醒过来,愠怒地冲男孩:咱们不是说好了么,不提学校的事。

男孩似乎受了委屈:是你先说的。

是你!

是你!

……

两人吵了几句,便停下了。两人互望着,半响,又是半晌,女孩道:对不起。

男孩:没什么。

两人都在这座城市那所著名的重点学校里读初三。女孩是物理课代表,男孩是数学课代表。两人是班里的学习尖子。考重点高中,再考重点大学,然后,一路这么读下去,谁也不会怀疑这两名优等生的能力。此时,两名尖子生,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却坐在了这座公园的长椅上,任时光悄然从他们的眉梢和肩头走过。

你说,爸爸、妈妈们生活得有意思么?男孩突然这样说。

也许有意思,也许没意思。女孩这么说。

他们生我们,养我们,单位里还有那么多事要做,等我们长大了,他们就老了。男孩费力地思索着说。

然后就是我们,到最后我们也老了。女孩悠悠地说。

大人们管这叫生活。男孩说完这句话,似乎一下子就长大了。

生活?日子?世界?女孩喃喃着。

画眉鸟们悦耳地叫着,两个园工在远处一丛树下浇水,水花儿亮闪闪地跳跃着,像一群鸟。

你说鸟们也会老么?女孩突然这样问。

也许会吧,世上的所有东西都会老的。男孩说这话时像位哲人。

女孩就轻叹了一声。

不过鸟儿们不会有烦恼,它们始终无忧无虑。男孩似在安慰女孩。

还是鸟儿好。女孩就又说。

那么我们下辈子就做鸟儿吧。男孩说。

女孩听了男孩的话,似乎激动了起来,一把抓住男孩的手,声音颤抖着说:那我们就去做鸟儿,无忧无虑的那一种。

男孩笑了,女孩也笑了。

四只手紧握在一起,就那么长久地紧握着。

世界极静,无风,阳光很好。

两只鸟清清脆脆地在树上叫着。

胡大海(之二)

胡大海母亲的身体,在胡大海父亲去世后,莫名其妙地便江河日下,一日不如一日了。母亲身体衰老的速度大大出乎了胡大海的意料。

母亲不曾有过工作,先是接二连三地为老钳工生养过五个儿女,却没有一个能活下来。母亲近四十岁才又怀上胡大海,本来对第六个孩子母亲和老钳工也没抱太大希望,谁也没有想到,胡大海一生下来身体就很健康,而且一直健康地活到现在。母亲一定是在生养的过程中伤了原气,母亲的身体真的一日不如一日了。

母亲在院里捣弄那只卖冰棍的车。母亲已有几年没再卖冰棍了。不仅是因为母亲的身体,母亲不再卖冰棍是胡大海的愿望。那时他觉得自己有能力让母亲的晚年幸福一些,他便自做主张地收了母亲的冰棍车。母亲今日又把它再次翻找出来,胡大海悲哀得就想哭。

胡大海坐在门坎上,他在不停地吸咽。母亲佝着腰,满头花杂的头发在阳光下一闪一烁。胡大海很想阻止母亲这一举动,却没有想好理由。

母亲就说:天就快热了,妈还能做些事。

胡大海听了母亲的话就想喊声:妈。可喉头哽着却没喊出来。他想起了少年时,母亲就是推着这辆冰棍车,走街串巷,用一种悠远的声音喊:冰棍咧——五分一根——

他的少年是在母亲这种吆喝声中长大的。那时,他就曾发誓,自己长大要挣钱养活母亲。

自己真的长大了,却没能兑现自己的誓言,让年老体迈的母亲,再一次推起冰棍车。想到这的胡大海眼圈就红了。他怕母亲看到,独自走进屋里。屋里光线很暗,也很潮湿。他们一家在这座阴暗潮湿的小院里已经生活了好多年了。

胡大海不知自己该干些什么,他蹲在屋内手捂着脸,眼泪就流了下来。他又想到了厂长,他被厂长从厂里改革出来后,曾有人给他出主意去厂长家“坐一坐”。

他便去“坐了”。来厂长家之前,母亲从箱子里翻出了件破旧的棉衣,母亲当着他的面撕开了那件棉衣。那里装着母亲卖冰棍的积蓄,陈年的毛票连同陈年旧絮展现在胡大海的眼前。胡大海的心里就热了一下,他暗里发狠地咒了句厂长:我日你祖宗。

后来,胡大海用母亲的积蓄为厂长买了两瓶“茅台”酒,另外又加了条烟。他一连找了几个门洞才找到厂长家。见到厂长他就把东西送上了,厂长就变了脸色,生硬地把东西推了回来。

厂长就很正气地说:胡大海你不要这样,有啥事咱们到办公室去说。

他就说:厂长,这没啥,就是来看看你。

厂长说:东西是不能收的,要坐你就坐一会儿。

他就尴尴尬尬地坐了一会儿,就走了。临走,厂长没忘记把他的东西递到他的手里。他从厂长家走出来,心里是冷的。厂长不收他的礼,他自然知道想回厂里上班是没指望了。他想摔了手里的烟和酒,又想到了母亲那件破棉袄。他就想,还是退掉吧。

他来到买酒的那家商店,服务员却说他的酒是假货,想诈骗商店。他就和服务员理论,后来商店的经理也出来了,理论的结果,他的酒地地道道是假货,经理拿出他们商店的真酒让他看,他也看出了自己手里的是假货。可自己明明是从商店里买的,怎么一转眼到了自己手里就成了假货呢。酒自然没有退成,他走出商店,便把那两瓶酒摔了。直到这时,他才明白厂长为什么不收他的东西。他想砸了这家商店,更想把厂长的脑袋砸碎。

这些日子,小鹃明显和自己冷落了。他怕母亲伤心,没有把小鹃的事儿告诉母亲。

母亲就在院里说:鹃子咋好久不来了呢,你约她来家玩吧。妈还给她做西红柿炒鸡蛋。

小鹃最爱吃西红柿炒鸡蛋,每次来,母亲每次都要做这个菜。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母亲。

母亲就又说:你们“五·一”就要结婚了,抽空把屋子拾弄拾弄。

他站起身,想冲母亲吼一句什么。可他透过窗子看见母亲那满头花杂的头发,他就改变了主意。他挥起一只手,重重地在自己脸上来了一下。

母亲就问:大海,你在屋干啥呢?

没事。他这样回答母亲。这时,他心情竟平稳了起来。他坐在床上,想那次找厂长的情景。

那是他去厂长家坐过后没几天,厂长坐在办公室里苦苦地冥想着什么大事。他就去了,厂长似乎没有看见他,仍在苦想着什么。他在厂长面前立了会儿,便坐下了,坐在厂长对面宽大的沙发里。他觉得自己没什么可说的了,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他就坐在那儿,等着厂长。过了很久,厂长似乎刚发现他似的问:

你有事?

你听厂长这么问,先是一愣,但马上就微笑起来,很含蓄地说:

厂长,我都二十八了,还没结婚。

厂长就说:唔,晚婚是好事。

他说:厂长求你了,那百分之七十的工资连我自己都养不活。

厂长说:不错了,我刚进厂时,每个月才拿16元钱。

他说:我还有个老母亲,都六十多了。

厂长说:工厂有啥混头,干个体吧,现在富人都是个体户。

他说:如果都能干个体,那咱们国家不早就富了。

厂长说: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厂里给你们百分之七十已经不容易了,这是在中国,要是在美国的话……

厂长没再把话说下去,厂长看见他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嘴唇在发抖。

厂长又说:大海,希望你能体谅厂里的难处,我这厂长也不好当哇——

那时他就想抄起厂长的喝水杯,把厂长的脑袋敲碎。

此时的胡大海已经没有心情再去找厂长了,他知道找也是白找,还不如不找。

他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母亲仍在院里收拾那辆冰棍车。母亲唠唠叨叨地说着什么,可他一句也没听清。

他想:把厂长的脑袋敲碎吧。

他决定最后找一次厂长,临出门前他从床上找出那把四磅的铁斧,这是他几年前,从车间里拿回来的。铁斧已好久没用了,生了些锈迹,他想这一点也不影响敲碎厂长的脑袋。他怀揣着锈斧。这次他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厂长那个门洞。天还早,他料定厂长还没有回来。他决定等下去。他找到了一片小树林,便躺下来,似乎还睡了一小觉。等他醒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他就来到厂长居住的门洞,顺着楼梯爬上去,伸手去敲厂长家的门。开门的是厂长生得很年轻的老婆。他问:厂长在家么。

那女人回头往里屋望了一眼,便说:不在。甚至还想关门。

就在厂长女人回头的那一瞬间,他也往里屋瞥了一眼,他已经看见厂长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冲那女人笑了一下,粗暴地推开女人,径直来到客厅。

厂长正在看电视,见了他便说:是你呀,坐吧。

他没坐。

厂长又说:你有事明天去办公室谈好不好,一会儿我有事还要出去一下。

他说:那好吧。

他一边这么说一边掏出了怀里的斧子,厂长看见了那把四膀的锈斧脸就白了,惊惊颤颤地说:胡大海你这是干什么?咱们有话好说。

他举起了那斧子,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狗厂长,我要你的命。

他听见厂长女人一声惊叫,接下来他看见厂长的脑袋碎了,红红白白的东西流了一地。他终于吐出口闷气,扔掉手里的斧子,大笑着从厂长家里走出来,他来到街上,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大海,大海,你咋了?他迷糊中听见母亲叫他。他睁开眼看见母亲正立在他的床前,母亲又道:你是不是做梦了,妈在外面就听见你在哭。

妈!他叫了声,便扑在母亲的怀里,真的放声大哭起来。

·14·

城市寓言

王可夫(之二)

王可夫起床后并没有事可做。股市行情每时每刻都在下跌着,王可夫又一次从呼机传过来的信息中得知股市的暴跌,此时,他以一颗平常心对待着股市的下落。

他无事可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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