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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纳西华尔兹》第五章（1）
〃美国就是了不起，录音设备又大又气派，我在日本还从来没有见过呢。对了，我还去了好莱坞。在那儿，我看起来只有十二岁，所以大家干杯的时候，我只不过稍微沾了一口，就挨骂了。〃 杂志记者装腔作势地发出了哄笑声。我把茶端进去后，便在厨房里擦起了漆器。最近，横田从经常光顾的古玩店里买来很多值钱的餐具和书画，我正用纱布擦拭的据说是江户时代初期的点心盒。此时，起居室里的说话声清晰地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是啊，我还见到了蒙哥马利·克里夫特，他真出色，我激动得都透不过气来。我看过他的电影以后就成了他的忠实影迷。当时说了些什么我已经记不住了，不过，他叫我阿幸阿幸，很喜欢我呢。〃 阿幸的声音显得稍微响了些，还嗲嗲地撒着娇。今天是阿幸中意的《电影俱乐部》杂志记者石井来采访，所以她的语气变得更加柔和了。 今年是昭和三十四年（1959年）。从今年起，周刊杂志纷纷创刊，数量多得连名字都记不清楚，而且各家杂志都想请阿幸做封面人物，做关于阿幸的报道。尤其是今年秋天阿幸应邀去美国旅游了一个月，这可是少有的事情，要求采访的媒体更是接踵而至。采访一般都安排在电影公司或者唱片公司的会议室里，如果是阿幸中意的记者，有时候会被邀请到家里来进行采访。 〃在美国也谈到出唱片的事了吧？〃 这位名叫石井的年轻记者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优势，便故意地用一种很随便的腔调同阿幸说话，目的是想让很少有同龄朋友的阿幸觉得开心，但提的问题实在是有点幼稚可笑。 〃是啊。不过，如果在那边灌唱片的话就只有爵士乐。我在那边听了好多场音乐会，自信心全都没了。还是那边的人出色啊，日本人再怎么喜欢爵士乐，再怎么努力地去做，总还有比不上人家的地方。〃 〃听说在那边的时候，卡迈勒·琼斯也很喜欢你。〃 〃是啊。我们俩在一起拍了好多照片呢。〃 〃在那边有没有和真纪知鹤见面？〃 〃小鹤和我不一样，她是为了演出才去的。她去的是洛杉矶和纽约，所以我们没法见面。〃 真纪知鹤也是位女歌手，比阿幸小两岁。 知鹤所在的唱片公司看到阿幸接连推出畅销曲目，一跃成为最受欢迎的歌手，便挖掘了这个同样在占领军帐篷里出了名的少女，并且让她和阿幸一样唱一些配有日语歌词的美国热门歌曲。唱片一经推出，便销售了二十万张，知鹤由此一跃成为继叶山幸之后的人气歌手。 最初，两家唱片公司似乎是想将两人培养成为竞争对手，横田和阿幸也没有重视对方。但是，当阿幸和知鹤站在同一个舞台上以后，这两个年龄相仿的姑娘却觉得非常投缘，很快便成了好朋友。现在，知鹤每天晚上都会打电话给阿幸。 〃小鹤这个人呢，和我不一样，她积极、热情，和她聊天会让人感觉到'啊，棒极了'。〃 〃话题是男人吧？〃 石井的身影浮现在了我的眼前。只见他叼着香烟，神气地翘着二郎腿，一副前段时间非常流行的〃太阳族〃①的样子。 〃那女孩在这方面很出名啊，光传说中的男友就有十个呢，像什么乐队成员、演员、歌手……〃 〃小鹤才不是这样呢。她真心喜欢的只有三个人。一旦喜欢上了就不顾一切，完全不会去遮遮盖盖。我真的很羡慕小鹤……〃 说到真纪知鹤，阿幸就会拼命地维护她的形象。其实世上的人都一样，虽说可以信任的人少之又少，可一旦信任了一个人，就会不顾一切，始终守护着他。 〃小鹤真是个好人，英语也不错。我想如今在日本，说起唱爵士歌曲，最棒的就数她了。〃 〃不是小幸你吗？〃 〃我唱爵士乐，怎么说呢，好像缺乏一种热情，去了美国以后我才清楚地认识了这一点。〃 〃那么今后考虑出一张流行歌曲唱片吗？〃 我听到接连不断地按动闪光灯的声音。 〃不是这个意思……我喜欢爵士乐，可是也喜欢流行歌曲。今后我会多感受和把握其他领域的歌曲，尝试不同风格的曲目。〃 战争结束后，由美国大兵带来的爵士乐力量是非常惊人的。曾经有一段时间，歌曲就是指爵士乐，阿幸也是作为爵士乐天才歌手出名的。可是，随着整个社会渐渐趋于稳定，以前的流行歌曲重又赢得了人们的喜爱。身着便装的男歌手所唱的民谣《故乡的晚霞》，一下子卖出了五十万张唱片，成为最畅销的曲目。从那时起，横田开始让阿幸学唱流行歌曲。 为了此事，唱片公司的头面人物来到阿幸家，关起门来商量了一番，结果阿幸的第一张流行歌曲唱片问世了。正如公司将它命名为《新歌谣》那样，这张唱片别具一格。歌词描述了一个女人怀念外出旅行尚未归来的男人，虽说是陈词旧曲，但阿幸演绎时融入了爵士乐的元素，给人一种无法形容的新鲜感。从唱片制作到问世，大家都提心吊胆，直到大获成功，并创下有史以来销量第一的记录，横田才放下心来，露出了满脸喜色。 或许因为留声机已在家庭普及，所以这张唱片的销量轻而易举地超过了以前任何一张爵士乐〃畅销专辑〃，阿幸的人气也达到了日本战后最鼎盛的程度。以前，生活在偏僻农村的人们虽然知道叶山幸的名字，却从未听过她的歌曲，而现在很容易就能听到阿幸的歌了。能够应邀去美国，接受排山倒海般的采访，也是因为阿幸成了名副其实的日本首席歌手。 ＇返回目录＇
《田纳西华尔兹》第五章（2）
〃小幸做什么事情的时候最开心？〃 〃看我们新家的设计图时最开心了。〃 阿幸天真地回答。 〃听说你要在涩谷造一幢豪宅？〃 〃也不是什么豪宅。只不过我看中了一块比较大的土地，所以买了下来。房屋的面积差不多有九十坪。〃 〃有九十坪，很大啊。〃 〃是嘛。因为我要建一间隔音的练习室，放一架钢琴。对了，我的衣服太多了，还需要一间服装室，这么一来，自然就越造越大了。〃 〃记住哦，房子造好了以后一定要让我先到新家采访你。〃 〃这个嘛，我可说不准了。因为采访这些事都是我爸爸来安排的。〃 〃唉，真冷漠。这事不是应该由我和阿幸的感情来决定吗？〃 〃哎呀，别说这些传出去不好听的话了。我对石井先生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二十二岁的阿幸立刻认真起来。不过，我发现她的这种态度也好像是在献媚。 〃时江。〃 在外面打扫的圭子叫我。自从大学毕业的奥肋小姐跟着阿幸后，圭子和我一样降格为家中的女佣。而以前在这儿工作的时枝三年前因为年纪太大，被辞退了。 因为我的名字和〃时枝〃发音一模一样，只不过是将〃时枝〃改为了〃时江〃，所以横田和阿幸在生活中没有感到任何不方便。 〃时江，你的电话。〃 圭子一边用围裙擦着手，一边拿来了放在门旁的听筒。 〃谢谢。〃 我急忙拿起了电话。果然不出所料，是元木太太打来的。 〃喂喂，是我。听明白了吗？〃 元木太太往这儿打电话时总是压低嗓门，似乎有所顾忌。 〃你能过来见见面吗？〃 〃现在？〃 〃对。我在车站前的茶馆里。怎么说好呢……对了，名字叫'那波利'〃。 〃我知道了，十五分钟后出门。〃 我慌忙回到房间，换上干净的毛衣和裙子，梳好头发，还涂了点儿口红。在元木太太眼中，我是阿幸的姐姐，操持叶山幸一家的生活，是相当有出息的女人，所以我不想让她看到我的寒酸相。 〃该准备晚饭了，我去买菜，顺便去见一个人。〃 我对圭子说完这句话，便走出了家门。 我披着一条颜色不太常见的条纹披肩，这是阿幸从美国带回来的礼物。元木太太当然不可能知道，圭子也有一条同样的披肩，只不过颜色不同罢了。 〃哎呀！向井太太，你真漂亮啊。〃 每次见面时，元木太太都会这样对我说。 我苦笑着说：〃你这是在恭维我。〃 但元木太太拼命地摇着头： 〃我可没胡说啊。你现在和在小平的时候简直就像变了个人，好日子过得就像在梦里吧……瞧这身时髦的打扮，说你是女演员也会有人相信呢。〃 听到这番话，我明知夸张得有点过头了，可心里却并没有什么不高兴。 〃嗯，文胜和正治还好吗？〃 〃文胜前些日子参加了学校的运动会，我看见他出门的时候拿着奶奶做的盒饭，别提有多精神了。〃 前些时候我就听说，从小调皮惯了的文胜现在成了淘气王、孩子头。可是，我却怎么也无法开口询问正治的近况。这孩子纤细柔弱、喜欢撒娇，总爱一刻不停地缠着我。听说当初我决定不回家住的时候，整个住宅区都听得到他的哭声。 〃正治也很好，虽说还有些离不开奶奶，可我每天都看到他背着书包从我们家门前经过。〃 我的眼泪快要夺眶而出了。虽然我将横田给我的大部分工资交给了婆婆，可是那些钱并不能弥补自己作为母亲的失职。 〃啊，向井太太，今天我来呢……〃 元木太太犹犹豫豫地说着，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们要搬家了。〃 〃是吗？搬哪儿去？〃 〃嗯，我们终于可以在新宿开店了。〃 〃哎呀，是住在新宿啊，太好了。〃 我这才惊奇地发现，最近一两年来元木太太的装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险些都让人认不出来了。今天她全身上下穿的都是用缎子做成的衣服，一眼就可以看出绝不是那种下等的化纤衣料。现在想来，元木夫妇已经在车站前开了一家菜馆，还雇了几位厨师，而他们竟然一直蜗居在简陋的棚屋里，忍耐力真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没那回事儿，家里人住哪儿都行。我们就只想着无论如何要在市中心开个店，所以一直将就着，从来不敢铺张浪费，好歹总算存够了钱……〃 元木太太长吁短叹地说着，话里却透着表扬自己的意思。 〃所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