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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相思之天下定-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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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鶦也吃了一惊,待明白过来个中的利害关系,立刻披衣起身,“我这就去见皇上。”

女官担心道:“天黑路滑,娘娘和龙胎若有闪失,我等万死难辞其咎,还是让奴婢替娘娘走这趟吧。”

江鶦摇摇头,自怀有身孕以来,熙瑞不再碰她,却开始留意其他女子,从一开始的小心试探到肆无忌惮,他出现在朝央殿的次数逐渐减少,距离最近一次的见面大概也已过去两旬。

江鶦打起精神,“你们去还不是一样见不着,反正我也不累,别说了,替我传轿子吧。”

一行人提着灯笼打着伞慢慢往天寿宫的方向走,地上还未积雪,但是已有一层薄冰,众人小心翼翼地抬着銮轿,每一步都迈得胆战心惊。

天寿宫外的卫兵看到内侍回转,板起脸孔正要斥责,却看到了他身后的皇后,赶紧跪下,江鶦平了他的身说:“我知道大人的立场,这样吧,皇上怪罪由本宫一人担待就是。”

卫兵也不敢再拦。江鶦拿着折子进了内屋,一室熏香熏得人昏昏欲睡,再一看满地狼藉杯盘,心中不由得暗暗叹气。

熙瑞身边围了四个仅着薄纱的女子,大约早已玩得累了,熙瑞和其中一人相拥睡去,脸上带着孩童般天真的满足神情。

江鶦连唤几声不见回应,目光落在他怀里那女子身上,反感之情油然而生,推倒放在长杆上的香炉,哐啷声在熙瑞不远处骤然响起,那个女子大惊失色地坐了起来,看清眼前站的人后,慌不迭改坐为跪。

“奴婢见过皇后娘娘。”

“出去。”江鶦冷冷开口。

突然空去的怀抱让熙瑞幽幽转醒,伸臂想要留住那匆匆离去的温软,却抓了个空,睁着惺忪睡眼一看,顿时笑了,“鶦儿也来了?来,与朕同嬉……”

江鶦压下火气递上折子,“皇上,军情紧急,你快醒醒。”

熙瑞一把拽过丢到地上,“什么军情,有军情去找摄政王,朕只要享乐即可,人呢,人都到哪里去了?”

那折子被丢到打翻的香炉附近,火星一闪一闪,随时都有燃吞的可能,江鶦一惊,赶紧过去扶着柱子慢慢蹲下来,将折子拣在手里。

“娘娘,水来了。”一个婢女端着水盆进来。

江鶦厉声道:“泼他!”

“这……”婢女吓了一跳。

江鶦劈手夺过,连盆一起丢向熙瑞,那婢女吓得目瞪口呆,赶紧捡起铜盆跑了出去。

“谁?是谁!”熙瑞大发雷霆。

江鶦缓缓把门关上,一步步走回他面前,面无表情地递上折子,“皇上。”

熙瑞让水一泼,渐渐酒醒,苦笑着接过去看了几行,“皇后希望朕怎么做?宣朝臣入宫议事?拟定对策……朕早已失了民心,不要说天下,就是这皇宫里,朕每日朝夕相对的人中,恐怕也找不出一个和朕心意相通的来。”熙瑞合上折子,“这东西,一开始就不该送到天寿宫来,叫人拿去给摄政王吧。”

“原来在皇上心目中,臣妾这个妻子,竟不是与丈夫心意相通的人。”江鶦苦苦一笑,手中素巾擦去他脸上的水渍,“你是一国之君,名正言顺的天子,怎能甘心让旁人发号施令?”

第56节:醉漾轻舟,信流引到花深处(3)

“我不是皇上。”熙瑞突然凄声大笑,抓住了江鶦的手,“你失踪那几日,我什么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江鶦心头起了一阵疑云,她忍住不去想预测到的答案。

“朕不是真命天子,朕只是一个替身。当年圣皇太子质留锦国长达七年,那些锦人在归还时动了手脚,容王他明明知道,十几年来却没拆穿过。”

江鶦大吃一惊,真假皇太子的迷案早在市井传得沸沸扬扬,她一直觉得那不过是民间的野史杜撰,不值一提。

“父亲……亲口对你说的?”

“有人说容王是太后与外人私生,可我,我连自己父母是谁都不知道,也许我只是当时锦国皇室从街上捡来顶替的弃儿,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归还皇太子的意思。这事如果被阮皇后的人知道,必不会放我甘休,我只好把他们都杀了,可我还是很怕,我怕得睡不着,锦国那些人留着真正的圣皇太子,总有一天会把真相大白于天下,这些日子以来我不是有心要欺瞒你,可是你说,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江鶦被他抓着手腕一阵摇晃,心里也乱了起来,不知该怎么回答,原来他一直躲着自己,不是因为变了心意,而是被这天大的秘密压得喘不过气。江鶦怔怔地看熙瑞偎在她胸前泪流满面,一声叹息冲出胸膛。其实他何其无辜,从出生以来,一直被命运的洪流作弄,身不由己地走到今天,当发现一切都是骗局时,已经无力摆脱。

“你我本来都是一介平民,只是因为别人的选择而被牵扯进皇室之间的纷争,我们并无不同,所以,我不在乎你的身世。”

熙瑞抬起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江鶦淡淡一笑,顺势将交握的手放在隆起的肚腹上,“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你还不清楚吗?我已经嫁给了你,就是你的人,你是谁,我就是谁,与旁人无关。”

熙瑞一怔,泪水慢慢涌出眼眶。他俯下身去贴着静静聆听,“外面还在下雪吗?你从朝央殿过来很辛苦吧?答应我以后不可以再冒这种险,只要你和孩子平平安安,即使我被天下人唾骂也心甘情愿。”

江鶦在恍然中转过头,目光落到他手中那本金印奏折上。那承载着至高无上权力的薄本,正泛出莫可名状的命运的光晕。

黎明时分,大雪停了,圣皇因边关战事紧急会见摄政王。

江鶦在回转朝央殿的路上突然叫了一声停,撩起轿帘,她似乎隐隐听到鸟类的悲鸣声。

“那是什么鸟在叫?这个季节京城里还有鸟儿吗?”

“鸟儿?奴婢不曾听到鸟叫呀。娘娘快回去吧,外面冷,别冻坏了身子。”

“我不冷,是你们几个穿得太少了。”江鶦真的听见有鸟叫,只是几个婢女一再催促,不忍她们陪着自己挨冻才又起步,一行人慢慢走过积了飞雪的殿廊。

来到宫苑时几个宫人正忙着清扫,地面泥泞湿滑,树枝被积雪压得快要承受不住,江鶦从轿侧的窗口抬头望去,天空好像刚洗过一样澄净安宁,不见飞鸟的痕迹。正要放下帘子,那悲鸣声又传入耳中,仿佛近在咫尺,连婢女们也都听到了。

“你们去找找,这叫声应该是大雁。”

轿子拐了一个弯,乍见雅安殿外的池塘边立着一个人影,听见咯吱咯吱的脚步声,那人回过身来,精巧脸廓半隐于钩边白狐裘下,怀里抱着一只大鸟,看起来已经冻僵。

第57节:醉漾轻舟,信流引到花深处(4)

火盆很快升了起来,暖茶也送到桌上。

“想不到你会救一只飞禽。”江鶦捧着茶碗,想起当日他倒吊家中鸳鸯来玩的举动,不由淡然一笑。

“我也奇怪它怎么坚持到现在还没死,这天冷得几个时辰就能把池子冻起来。”

江琮看着桌上的茶却不去拿,他戴着厚厚的皮子手套,上面是大雁羽毛上留下的雪化开后的痕迹,“它为什么没跟上雁群?它在京城徘徊很久了吧?”

“我……”

江鶦正要开口,一声接一声的嘶鸣从外面传来,剧烈后是一片安静,只有雪花从树上簌簌往下落的声音。

片刻后一个婢女走进来,脸上有掩不住的憾色,“启禀娘娘,那只大雁死了。”

江鶦神色一黯,可是想想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算了,你们找个地方把它埋了吧。”

“它真的死了?”江鶦一怔,回头看去,江琮望着外间,脸上一片恍然的迷茫,“早知道不救它了,苟延残喘这么久,结果却一样,听说冻死是最不痛苦的死法,可我居然延长了它的痛苦。”

“你怎么会这么想?”江鶦一阵诧异,突然失手将茶碗打翻在地。

瓷器摔碎的声音把江琮的视线拉回身边,只见江鶦攥紧了桌上铺着的锦缎,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濡湿了鬓发。“你怎么了?”江琮一下子慌乱地站起来,“来人,快来人!”忙乱之余他反应过来应该把江鶦抱到床上去,那些雪水的湿印留在手套上,让他想起了前一刻还在怀中垂死挣扎过的大雁。

“御医在哪里?御医来了没有?”江琮突然抓住靠近床畔的婢女。

对方吓得连连点头,“已经派人去传了,世子留在这里不太好,请先去外面等一下吧。”

罗帐在面前合上,江琮跨出殿外,止不住地回头望过去,那只死去的大雁正埋到一半就被丢下,所有人都转而为皇后之事忙碌起来。

不一会儿两名御医匆匆赶到,都诊治,一人诧异道:“胎儿尚不足月,临盆还早,怎会如此?”然后又问起饮食作息。

婢女们搜肠刮肚,一半人想另一半人答,说到昨晚冒着大雪深夜求见皇帝,道路湿滑轿子难免颠簸,而且还听见二人在屋里争吵,两名御医一个吃惊,一个叹气。

江琮默不作声地听完那些婢女的七嘴八舌,一股心火从胸中直直冲上脑门,就要控制不住,这时为首女官反应过来,“得快些去禀报皇上!”

走到外间却被江琮拦住,“我去。你们留下照料皇后。告诉那两个御医,如果皇后有什么闪失,我绝不饶他活命。”

密谈刚刚结束,熙瑞送走了容王,身心都已疲惫不堪,却奇怪的毫无睡意。想起昨夜那些荒唐行为,脸上一阵阵地发热,懵然念及绝望深夜里江鶦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一股暖意在心中奔流。他拿起折子,又缓缓放下,终于下决心去朝央殿,哪怕只是拉着她的手而已。

刚刚打定主意,就见江琮推开两个内侍闯入,脸上被浓浓的怒气笼罩,“你昨晚都做了些什么?”

“我……朕做了什么?”熙瑞诧异地抬起头望着来到面前的江琮,被他居高临下地逼视自己。

“什么事值得姐姐深夜找你,你心里清楚。”皇帝几个月来拈花惹草淫乐后宫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江鶦漠视丈夫荒淫行径的做法多少让江琮心有宽慰,却也憋了不少怒气,就是这样无能的一个男子,却拥有和她共枕的权利。

第58节:醉漾轻舟,信流引到花深处(5)

“江琮,你是不是刚去见过你姐姐?”熙瑞意识到什么,神色惊乱起来,“鶦儿是不是出了事?”

江琮定定看着他脸上的惶然,紧张……心里突然窒闷。起码,只有关心她这一点,是真的。

江琮慢慢松开揪着熙瑞衣领的手,后退一步。

“御医说她快要生产,可是胎儿还不足月……”

熙瑞狂乱冲出,留下江琮一个人怔怔站在殿内,踯躅许久才循着来路走回去。

朝央殿还是和他离去前一样忙乱,他从那些人焦急纠结的脸上看不到一丝希望,心一点点沉下去,天又阴暗下来,飘起了硕大的雪片,却没有风。江琮看着那些雪花无声轻盈地笔直落下,无所不至,越下越大,不一会儿居然掩埋了庭苑里那只埋到一半的大雁。不知为什么他的心剧烈疼痛起来,一种生离死别的预感分割了身体和神志,这种揪心的痛楚他似乎已经经历了好多次,却始终无法麻木。每一次,都比上回更加稚心刺骨,泪水慢慢浸润了眼睛,就在模糊扭曲的视线中,他忽然听到一声婴儿的啼哭,宛若阳光撕破乌云,那样清晰明朗。

无论是朝野内外的怨言,还是锦国大犯边境的军情,都无法消减圣皇初为人父的喜悦,一个近身服侍的宦官在喝醉之后说起他记忆犹新的一幕:抱着襁褓中哇哇啼哭的婴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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