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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相思之天下定-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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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节:碧水黄沙,梦到寻梅处(7)

母亲进府同年,继父不理礼官的规劝,执意上书圣皇,恳请册她为妃,圣诏下达那一天,我改了自己的名字。鱼目岂可混珠,?焉能乱玉。说不清楚到底是对继父的感激,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不再是那个深孚众望的沈孚,我只是一颗像极了美玉的鶦石,也许有天遇到一个愿意把我看得比翡玉更珍贵的人,此生此世只做他一人的无价之宝,而不是世人赏玩的奇珍。

我叫江鶦,容王的女儿。曾经的屏翰郡主,如今的圣皇太后。

烛火已经成豆,眼看快要灭了,江鶦才慢慢起身,取一支新的来续上。屋里只点了一支蜡烛,光线昏暗低柔,才能让他安睡。

江琮醒着的时候越来越少。白天黑夜,她坐在床沿,看他的睡颜,那样安详的神情,寂寞和忧伤不复存在,他大概是又沉在梦里,回到了过去,正流连忘返乐不知归,她知道那个世界有多美,碧水青天,落不尽的繁花,却只能徘徊踯躅,被隔绝在外。江鶦摊开手掌,指尖沿着掌心留下的触感,一遍遍重复着他那天写过的鶦字。泪水已经流尽,能做的都做了,心里的疼痛为何却不能减轻丝毫?

屋门吱呀一声,轻轻被推开,来人关严门窗,轻手轻脚走到帘外跪下,压低声音说:“卑职右羽林中郎将苏元瞻,叩见太后圣安。曲大将军有事欲禀奏太后,一心求见又恐引人怀疑,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让卑职乔装王府家奴潜入,望太后恕罪。”

一番话说完半天却不见江鶦有动静,苏元瞻不由急了,“明日开始就是皇陵冬祭,京城内外都已部署妥当,万事俱备,太后,请下旨吧!”

许久江鶦的声音才从帘内传出,淡不可闻:“皇上呢?”

“皇上有曲大将军随行保护,全程不离左右,轿辇四周的贴身护卫也都安排好了,全是自己人,起兵之前,曲大将军会找个借口先护着皇上退出十里,十里之外有四公子的人接应,他们已向太后保证,皇上绝对毫发无伤。”

江鶦缓缓起身,撩帘步出,思忖一番才开口:“冬祭日期长达数十日,头几天禁军一定不会抽离得干干净净,时机必须把握得刚刚好,既不能早,也不能晚,早了会打草惊蛇,晚了又鞭长莫及。你们去与锦军协商一个合适的起兵讯号,一呼百应,环环相扣,才不至误事。”

苏元瞻沉吟一阵,“前次太后以纸鸢为号联络锦军,丝毫没有惊动旁人,不如仍延续此法,世人知晓皇上好纸鸢烟花等物,冬祭期间燃放也是情理之中。”

江鶦眉眼垂得极低,半晌疲倦地开口:“也好。若是白天就放纸鸢,夜里就燃烟花吧。”

苏元瞻领命离去后,江鶦打开了一扇窗,天色已经比屋内还要暗淡。几颗星子爬上夜空,遥遥相对,江(奇*书*网。整*理*提*供)鶦想到那个天上地下星宿对人的传说,忽然厌恶起编造这种不祥说法的人,真正的血雨腥风就要刮到身边,不知道多少人的生命会在这场劫难中终止,也许她也将是其中之一,此时此刻,江鶦竟然有一丝渴望失败,如果做出那么多努力后依然留不住想要守护的人,那就让她亲手促成的风暴把她埋葬。

在他最孤单的时候,自己的纸鸢飘进了他的院子,在自己最孤单的时候,他的落花填满了那些青砖的沟壑。在生命的最初时,他们都曾是上天派去安抚对方的灵药,亲密得旁若无人,快乐得理所当然,从不担心失去,更不会想失去以后的长夜该如何度过。那时的年少无知让他们错过了彼此,一次又一次,欺骗和对立慢慢成为生活的重心,一个不择手段为了得到,一个机关算尽为了逃避。

“我们一起回去。”江鶦跪在床畔执起江琮右手,观视掌心横亘交错的伤痕,如同直面自己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她把他的手贴在脸颊,没有流泪,意识疲倦却也平静地走入梦境,梦里只有她一个人,天高而远,风大且急,面前是昭还寺山脚下那片无边无际的草原,她独自坐在高高的坡上,看云起云灭,花开花谢,等待命定的那人经过,也等待梦醒的一刻。

第101节:花无数问花无语,明月随人去(1)

第八章花无数问花无语,明月随人去太阳很早就挂在了天上,晴光朗朗,竟是个难得的好天。

祭祀队伍辰巳相交时便来到无尘山下,皇家独有的明黄旗幡迎风招展,在猎猎声响中迤逦朝着山顶移去。

江鶦打开了所有的门窗,风灌进来,纱帘舞动。多日不见的强光刺痛了江琮的眼睛,他挡住眉弓努力地想要撑坐起来。

江鶦急忙过来扶住他,“屋子太闷了,我通通风,冷吗?我拿件衣服给你披上。”

“不冷,就这样开着吧,好久没晒太阳了,我还想出去走走呢。”

江鶦一笑,“你是该出去走走了,今天是皇陵冬祭的日子不说,明天又是元宵节,外面有多热闹,想想也羡慕,谁让你自己的身子不争气呢。”

“你会陪着我吧?”江琮倚靠在她胸前闭上眼,嘴角浮着一抹笑意,“皇陵冬祭你怎么没去?玉书去了吗?”

“玉书去了,父亲也去了。”江鶦淡淡开口,微微一皱眉头,随即舒展开来,抬手抚上江琮的额角,“家里不能一个人没有,我就留了下来。”

“你可是太后呢。”

“这个太后任性妄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看来都是我不好。”江琮笑得更深些,抬起头来,“冬祭还有好几天吧,过两天我好些了,我们再上山去。”

江鶦轻轻嗯了一声,别开脸去看着外面的阳光,“真希望花能快些开。”

“怎么了?”

江鶦低头,目光交汇后微微一笑,“以前都是我陪你看,这次也该换你陪我了。”

“你想去哪里看?”江琮伏在她的膝头,轻轻闭上眼。

“去一个没去过的地方吧……”江鶦有些出神,喃喃自语了一句,“江南好吗?”

江琮一怔,睁开眼来,太阳穴突突地痛起来,他没想到江鶦会突然提及这个地方。长久以来江南好像成了他们心头的一根刺,一块不愿踏足的禁地,因为陆抉微的缘故,他们宁肯将那里独有的温柔和旖旎从憧憬中抹煞。

“为什么?”

“我去的时候是深秋,气候清爽,那里的环境很适合养病,春暖花开一定也很美,我回来的路上都在猜你会不会喜欢。”

“那里太远了……我怕我撑不到。”江琮苦笑一下,还想说什么,猛烈的咳嗽突然冲出喉咙,胸膛一阵急剧起伏,下面的话已无力说出。

江鶦惊醒,连连拍抚他的背,却一个安慰的字也说不出来,江琮轻轻抓住她的手,“你实在喜欢……就多去去吧……想待多久都可以。”

“好了,好了,我哪里也不去,只要和你在一起就行了。”江鶦一阵酸楚,眼泪又要涌出,她不敢相信自己会变得这样软弱,更不敢相信江琮会变得这样虚弱,连江南都成了遥不可及的梦想。

“其实你说得对……江南是个好地方,尤其春暖花开的时候……我应该去看看的。为什么我以前还走得动的时候没有去呢,现在想起来真后悔。”江琮的声音又平缓下来,只是更低了,自言自语似的。

第102节:花无数问花无语,明月随人去(2)

江鶦害怕地俯下身,紧紧把他抱在怀里,让他的唇贴在耳边,不让自己错过他说的每一个字。

“还来得及的。”

“是吗?”

“嗯。虽然路途遥远,可我们这就动身的话,一定能赶在花开之前到。我回程路上经过一片林子,马车走了三天三夜,我猜都是桃树,你想想,那些花全开起来是什么样子。”

江琮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可是她说话的气息轻轻吹到脸颊上,那些话像响在了心里,不知道内容,只觉得温柔。实在是困了,可他不想睡,也许一睡就再也睁不开眼睛,因为这份值得眷恋又近在咫尺的温柔,他从没有如此恐惧死神的来临。

江鶦低下头,他的脸藏在自己投下的阴影里,像被庇护着一样,多年前他们在家中闯了祸,江鶦都会下意识把他拉到身后,而他总是挣扎着跑出来顶撞父亲,没有哪次是安安静静的。江鶦忍不住轻轻笑出来,这才发现原来他们一起走过的日子竟是如此漫长。

“你等我,用不了太久我们就能动身。不管成功失败,至少我们不用再分开。”

此刻,冬祭的队伍已经到了皇陵,无尘山最核心的部分,安睡着圣朝开国以来所有尊贵的灵魂。宣读祝文的声音和风一起回荡在上空,没有人察觉到其中隐藏的异样,就在百尺深的地下,锦军第一支精锐部队正和那些贵族的棺柩相伴,等待起兵。

冬祭第一个夜晚降临,寒风呼号,隐隐传送一丝不祥,江鶦的轿子趁着夜色上山,皇亲国戚都已歇下,没有谁知道太后驾临。轿子是玄色,不甚起眼,加上夜深人乏,几个值更的侍卫没有立即反应过来。

“不必声张,皇上呢?”

“皇上在寺里。”

江鶦嗯了一声,走出去后又突然回身,“摄政王呢?”

那侍卫长愣了一愣,“王爷应该和住持在一起。”

执事僧引江鶦来到门口,屋里,玉书早已睡熟,江鶦在床沿坐下,静静凝视着,仿佛看不够一样,目光不移,眼也不眨,直到有人进来,才慢慢回头。

“卑职已经查问过,神威军和神武军都在山下驻扎,留守皇城的只有龙武军和神策军。”

江鶦略微思吟:“龙武军本职是维护皇城治安,大可以巡夜的名义派出,分散戍守街巷,如此一来只余神策,十卫禁军中,以神策兵力最强,而且全军上下又只听命于摄政王一人,连枢密院的兵符也无法调动,颇有些麻烦。”

曲清皱眉道:“卑职本以为摄政王一定会带神策随行,毕竟这支禁军追随他多年,部将都是心腹,谁知……”

江鶦摇一摇头,“临时改留神策,一定是因为江琮的缘故。”

曲清敛神一想,试探说:“若是如此,恐怕只有想点办法让世子出宫了。”

江鶦一怔,断然拒绝:“不行!他身体很弱,必须静养,根本不能挪动。”

曲清跪下苦劝:“太后明鉴,如果不能引开神策,等于夺宫无望,大家多日来的努力付诸东流,多少人将因此丧命,皇上也难逃此劫,事已至此,求太后三思!”

江鶦突地一惊,回头看向榻上的儿子,许久没有说话。

曲清轻唤数声,她才缓缓转过来,烛影在她脸上晃动,一如飘摇难定的决心。

“……好,我想法子带他出宫,明天是元元宵节,燃放烟花宫灯的人一定很多,为免混淆,改以烽火和狼烟为号吧。”

第103节:花无数问花无语,明月随人去(3)

曲清领命而去,江鶦又坐了一会儿,觉着到了不得不走的时辰,终于站起来。佛瞻寺的长廊上一片昏暗,江鶦跨出来时隐约意识到什么,但退回去已不可能,心里不知该怎么面对,索性抬起头,直直朝来人望去,迟疑半晌,轻轻喊了一声:“父亲。”

“我听说你来了,就过来看看。”江寄水向屋里一望,“玉书睡了?”

“嗯。”

“一切都很平安,你放心。”

“嗯。”江鶦低下头去,不看他的眼睛,要面对的不是他,而是整个现实,“江琮……也很好,您放心。”

“这几天真是辛苦你了。”

江鶦摇摇头,黯然地别开眼去,“父亲……连父亲也没有办法救他吗?”

回答她的是沉默,这沉默令人难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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