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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梦想在他上师面前去世的福报,让上师引导他走过死亡。
在蒋扬钦哲引导桑腾宁静地走向死亡时,他对桑腾开示他正在经过的每个过程。我的上
师知识精确,信心充满,和平安详,令我惊讶不已。只要上师在场,即使是最焦虑不安的
人,也可以从他安详的信心中获得保证。现在,蒋扬钦哲正在告诉我们,他对于死亡丝毫不
恐惧,这并不是说他对死亡看得很草率;他经常告诉我们他怕死,警告我们不要幼稚或自满
地对待死。然而,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我的上师在面对死亡时,能够这么镇定、从容、有条不
紊而又出奇的无忧无虑?那个问题让我着迷不已,也教我神往不已。
桑腾的死震撼着我。七岁时,我第一次看到我正在接受训练的那个传统竟然这么法力无
边,我开始了解修行的目的何在。修行让桑腾接受死亡,也让他清晰地了解痛苦是一个精
深、自然的净化过程的一部分。修行让我的上师对于死亡了若指掌,知道如何正确地引导人
通过死亡。
在桑腾圆寂后,我们就启程前往西藏首府拉萨,费时三个月,那是一段辛苦的马背旅
程。从那儿我们继续前往藏中和藏南朝圣,这些地方都是第七世纪以来把佛教传入西藏的圣
贤、国王和学者的圣地。我的上师是西藏传统许多上师的化身,声誉崇隆,因此所到之处,
都受到热烈的接待。
我对那次旅程极感兴奋,美丽的回忆仍然萦绕脑际。西藏人起得很早,为着能充分使用
自然的光线。天一黑我们就上床,破晓前我们就起床;当第一道曙光照临前,背负行李的牦
牛就出来了。大伙儿拆下帐篷,最后才拆除厨房和我上师的帐篷。斥侯先行,寻找良好的扎
营地点,中午左右我们就停下来扎营休息。我喜欢在河边扎营,倾听潺潺的流水声,或坐在
帐篷里,听着雨点拍打篷顶的声音。我们的队伍不大,总共只有二十个帐篷。白天我骑在金
黄色的骏马上,紧挨着我的上师。路上,他不停地开示、说故事、修行,并特别为我设计修
行法门。有一天,当我们快到扬卓曹(Yamdrok Tso)圣湖时,远远看到从湖面反射出碧玉
般的光芒,队伍中的另一位喇嘛左顿(Lama Tseten),又面临死亡的威胁。
喇嘛左顿的死,又给我另一个强烈的教训。他是我师母的老师,师母迄今仍然健在。许
多人认为她是西藏最有修行的女性。对我来说,她是一位隐形的上师,和蔼可亲,恭敬虔
诚。喇嘛左顿身材魁梧,就像大家的爷爷。他六十几岁了,很高,头发灰白,流露出丝毫不
矫柔做作的绅士风度。他也是禅定功夫很深的修行人,只要一靠近他,就会觉得安详庄严。
有时候他会骂我,我也会怕他,但即使在偶然的严肃时刻,他也从来没有失去他的热情。
喇嘛左顿的死很特别。虽然附近就有一间寺庙,他却拒绝去,他说他不想留下一具尸体
让他们清理。因此,我们照往常一样地扎营,围成圈圈搭起帐篷。喇嘛左顿由师母护理和照
顾,因为他是她的老师。当他突然叫她过来的时候,帐篷内只有她和我两个人在场。他对师
母有一个窝心的称呼,称她「阿咪」,在他家乡话的意思是「我的孩子」。「阿咪,」他温
柔地说,「过来。事情就要发生了。我没有其他的话可以送给你,你还是老样子,有你在身
旁我就高兴。你要像过去一般地伺候你的先生。」
她当下就转身往外跑,但被他拉住袖子。「你要去哪儿?」他问。「我要去请仁波
切。」她回答。「不要烦他,没有必要。」他微笑着。「我与上师之间,是没有距离的。」
话刚说完,他凝视天空,就过去了,师母挣脱身,跑出帐篷,叫我的上师。我愣在那儿,动
弹不得、
我很惊讶,竟然有人那么信心满满地凝视死亡的脸。喇嘛左顿大可以请来他的喇嘛帮助
他——这是每个人多么期待的事——但他却一点也不需要。现在,我知道个中原因了:他的
心中早就证得上师的现前。蒋扬钦哲与他同在,就在他的心中,没有一秒钟他觉得离开上
师。
师母真的把蒋扬钦哲找来了。他弓身进入帐篷的样子,我仍然记忆犹新。他看了一下喇
嘛左顿的脸,盯着他的眼睛,咯咯笑了起来。他一向叫他「拉根」、「老喇嘛」。这是他热
情的表示。「拉根,」他说,「不要停在那个境界了!」我现在明白,他看出喇嘛左顿正在
修习一种特殊的禅定法门,把他自己的心性和真理的虚空融合为一。「这是你知道的,拉
根,当你做这种修行的时候,偶尔会有障碍产生。来!让我引导你。」
当时我惊呆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如果不是我亲眼目睹的话,我绝对不会相信。喇嘛
左顿竟然复活了!我的上师就坐在他的身边,带着他修完颇瓦法(phowa),引导他在临终
前的神识走过死亡。颇瓦法有多种修法,他当时所使用的方法,最后是由上师诵三遍的
「阿」字母。当我的上师诵出第一个「阿」字时,我们可以听见喇嘛左顿跟着他大声念,第
二声比较微弱,第三次发不出声,他就走了。
桑腾的死,教我修行的目的;喇嘛左顿的死,教我像他这种能力的修行人,经常在他们
活着时隐藏他们的非凡特质。事实上,有时候它们仅在死亡的那一刻出现一次。即使那时候
我还是小孩子,我已经知道桑腾的死和喇嘛左顿的死截然不同;我知道差别在于一个是终身
修行的好出家人,另一个是体证比较多的修行人。桑腾以平凡的方式死去,虽然痛苦却充满
信心;喇嘛左顿的死,则展示了他的来去自如。
在喇嘛左顿的丧礼举行后不久,我们就住进扬卓的寺庙。像平常一样,我还是睡在上师
的旁边,我记得那个晚上我睁大着眼睛看酥油灯的影子在墙壁上晃动。其他人都已经呼呼大
睡了,只有我彻夜难眠,哭了一整个晚上。我躺在那儿,想着死亡和我自己的死,在我的悲
伤当中,慢慢浮现出一种深沉的接受,一旦接受死亡的事实,我就决心把一生奉献在修行
上。
因此,在我年纪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开始面对死亡,探索死亡的含义。那时候,我从来
也想象不出到底还有多少种死亡将接着发生。失去家人和我自己所拥有的每一样东西,就是
一种死亡。我家姓卡藏(Lakar Tsang),一直是西藏最富有的家族。自从第十四世纪以
来,我家是护持佛教最力的望族,护持佛法,协助大师推动弘法工作。
最令我心碎的死亡不久就发生了——那是我的上师蒋扬钦哲的死亡。失去他,我觉得我
已经失去生存的基础。
现代世界的死亡
当我初到西方的时候,就被两种截然不同面对死亡的态度所震撼:一种是得自成长的西
藏,一种是我当时在西方发现的态度。现代西方社会虽然有辉煌的科技成就,对于死亡、死
亡当时或之后所发生的事却缺乏真正的认识。
我发现今日教育否定死亡,认为死亡就是毁灭和失掉一切。换句话说,大多数人不是否
定死亡,就是恐惧死亡。连提到死亡都是一种忌讳,甚至相信一谈到死亡就会招来不幸。
其他人则以天真、懵懂的心情看待死亡,认为有某种不知名的理由会让死亡解决他们的
一切问题,因此死亡就无可担忧了。想到这里,让我忆起一位西藏上师所说的话:「人们常
常犯了轻视死亡的错误,他们总是这么想:『嗯,每个人都会死。死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死最自然不过了。我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这个理论很美,但在临终的一刻就不太妙了。」
在这两种死亡态度中,一种是把死亡当做避之唯恐不及的事,另一种则是把死亡当做自
个儿会解决的事。两者对于死亡真义的了解都何其错误啊!
世界上最伟大的精神传统,当然包括基督教在内,都清楚地告诉我们:死亡并非终点。
它们也都留下未来世的憧憬,赋予我们的生活神圣的意义。然而尽管有这么多宗教的教义,
现代社会仍是一片精神沙漠,大多数人想象这一生就只这么多了。对于来世,如果没有真正
或真诚的信仰,大多数人的生活便缺乏任何终极的意义。
我终于体悟到,否定死亡的可怕影响力,绝不止于个人层面,它影响着整个地球。由于
大多数人相信人生就只有这么一世,现代人已经丧失长程的眼光。因此,他们肆无忌惮地为
着自己眼前的利益而掠夺地球,生活自私得足以毁灭未来。如同致力挽救亚马逊雨林的前任
巴西环境部长所说的,我们到底还需要多少类似的警告呢?
现代工业社会是一种疯狂的宗教。我们正在铲除、毒害、摧毁地球上的一切生命系统。
我们正在透支我们的子孙无法偿付的支票……我们的作为,好象我们就是地球上的最后一
代。如果我们不从心理、心灵、见解上做一番彻底的改变,地球将像金星一般地变成焦炭而
死亡。
对于死亡的恐惧和对于来生的无知,使得我们的环境受到变本加厉的毁灭,正威胁着我
们一切的生命。因此,如果我们的教育不谈死亡是什么,或不给予人们任何死后的希望,或
不揭开生命的真相,不是将使事情变得越来越糟吗?年轻人接受各种各样的教育,却对于了
解生命整体意义,以及与生存息息相关的主题,茫然无知,有哪件事情比这个还要讽刺的
呢?
有些我认识的佛教上师,会问前来请求开示的人们一个简单的问题:你相信今生之后还
有来世吗?我常常对这种现象感到好奇。其实他们并不是问对方是否相信这个哲学命题,而
是问对方从内心深处是否感觉到有来世。上师们知道,如果人们相信今生之后还有来世,他
们的整个生命将全然改观,对于个人的责任和道德也将了然于胸。上师们必须怀疑的是,如
果人们不深信这一世之后还有来世,必然会创造出一个以短期利益为目标的社会,对于自己
行为的后果不会多加考虑。目前我们已经创造出一个残暴的世界,这么一个很少有真正慈悲
心的世界,上述心态难道就是主要原因吗?
有时候我会想,在已开发世界中,那些最富裕、最强盛的国家,就像佛经上所描述的天
界。天神的生活穷奢极侈,享尽欢乐,从来没有想过生命的精神层面。一切都很顺利,直到
死亡逼近,出现不可逆料的腐坏现象。那时候,天神的娇妻美妾再也不敢接近他们,只是远
远地把花丢过来,偶尔祈求他们能够再转世为天神。不论他们怎么回忆过去的快乐幸福,都
不能使他们免于受苦;所有的作为只是火上添油而已。因此,临终的天神都是在痛苦中孤单
地死去。
天神的命运,让我想起今天我们对待老人、病人和临终者的方式。我们的社会只迷恋年
轻、性和权力,却逃避老年和病衰。当老年人完成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