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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武大帝-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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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主父偃出京的第二天,汲黯就进宫来了,他是来弹劾主父偃的:“郡国都说主父偃借推行‘推恩制’之机,大肆敛财。”

这番话让刘彻有了忧虑和担心,新制是为了实现国家的大一统,绝不是为了给京官们提供敛财之机,如果因行“推恩制”而致官员贪贿,这显然有悖于新制的初衷。

刘彻的眼神追着天空悠悠东去的云彩,久久不愿移开……

的确,元朔二年是主父偃春风得意的日子。时令刚刚进入四月,这位当年在游说中备受冷落和排斥,几乎陷入借贷无门困境的杂家,便以齐相的身份衣锦还乡了。

站在临淄城中最大的酒楼“临海居”凭栏俯瞰,巷闾纵横,广厦连绵,酒肆林立,人头攒动,主父偃的眉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他忽然觉得自己命运与苏秦何等相似,当年苏秦落魄回家的时候,被妻子拒之门外,但谁又能想到他后来佩戴六国相印呢?待一会儿,那些当初曾对他投以鄙夷之色的迂腐之徒以乡友的身份坐在席上时,当那些不曾借钱给他的富豪们持着帖子登上这豪华无比的酒楼时,他们该怎样看待今日的自己呢?

主父偃要以答谢的方式报复那些目中无人的狂徒们,要让他们在饮下美酒时去蒙受无以言表的尴尬和羞辱。

其实,他要报复的又何止是那些浅薄之徒?他还在办理燕国的案子时,就已经将齐国列为下一个目标了。一天,在向皇上复旨时,他就不失时机地向刘彻传递了一个新的信息。

“臣在查处燕王淫乱后宫的案子时,他不但不服,反说这样的事情在诸侯国比比皆是,皇上为什么偏偏只盯住他不放?臣要他列举事实,他说他不过与父王爱姬、兄弟的姬妾有染,而齐王竟与他的姐姐通奸,皇上为何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呢?”

刘彻的脸色当时就阴沉了,怒道:“果真如此不齿么?”

“臣在齐国游学时,也曾听过此类传闻。”主父偃暗地打量着刘彻的表情变化,在他近前一步说话的时候,就把与“推恩制”有关现实摆到刘彻面前,“仅仅是这些倒还罢了。臣担忧的是,临淄有户口十万,仅是租赋每天就达千金,人口多而富足,超过了长安,况且齐王刘次景原非皇上嫡亲,怎能如此称王一方呢?尤其是那个纪太后,早就有了对抗朝廷的野心,竟然拒绝了娥儿翁主的婚事,这不是无视朝廷,无视皇上,无视太后么?”

“爱卿所言甚是。朕在做太子时,就曾听卫太傅说过,七国之乱时,齐孝王亦曾图谋不轨,只不过后来见大势已去,才有所收敛。如此忤逆,今日不除,就是后患!朕就任爱卿为齐相,严查细究,以正纲纪。”

与皇上的对话犹在耳际,主父偃已经踌躇满志地站在这曾让他伤心的故土了:“哼!本官倒要看看,那个可恶的纪太后将如何应对朝廷的问罪。”

主父偃转身发现店家不知何时就站在了身后,怒道:“你是何时进来的?不经通禀,私自入室,你要以身试法么?”

店家顿时就慌了,求饶道:“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大人要小的迎接乡绅富豪,现已有几人到了,小的怕大人着急,故冒昧进来,还请大人见谅。”

“哦?他们到了?”主父偃冰冷的目光扫过店主的额头,出口的话也十分的傲岸和冷漠,“就让他们在下面等着!”

“诺!”

听着店家脚步纷乱地下了楼,他轻轻端起面前的杯盏,吹了吹浮在水面的茶叶,思绪随着袅袅的水汽蔓延开来。

一想起纪太后,他就尽其所能地在脑中勾勒着这个孤傲女人的嘴脸。说起来还是他刚刚进入朝廷的事情。当徐甲带着太后和皇上的旨意即将奔赴齐国的时候,主父偃以乡人的身份宴请了这位黄门,他期待一旦娥儿成为齐王后,能够将他的妹妹带进王宫做一名贴身的侍女。

可令徐甲吃惊的是,纪太后不仅回绝了朝廷的旨意,而且从言语上彻底地封死了回旋的余地:“齐王已有王后,后宫妃嫔俱全,修成君的女儿乃太后外孙,皇上的外甥女,只怕下嫁齐国,会委屈了金枝玉叶。”

齐懿王殒薨后,国事皆决于纪太后,她一直对朝廷保持着高度的警觉,对朝廷与齐国有关的举措充满着疑虑。徐甲乃是齐国的穷苦之人,穷困至极才去做的黄门,太后为何让他来提亲呢?若不是他图谋邀功取宠,就是太后想给齐国安插一个耳目。于是,纪太后很客气地婉拒了这门亲事。

提到主父偃,纪太后道:“主父偃乃末路小人,竟然也想让他的妹妹进入齐王宫,简直是痴心妄想!”

徐甲回到京城,不仅太后训斥了他,而且更成为黄门们讥讽的笑料。恰在这时,齐国案发,主父偃前往查处。徐甲感到报复的机会来了,他找到主父偃,绘声绘色地传达了纪太后对主父偃的奚落。主父偃感觉自己遭受了莫大的侮辱,他从心里发誓一旦有机会,就一定要借皇上之手杀了这妖后,以雪心头之耻。

机会来了,齐王与翁主通奸的丑闻给他提供了一个绝好机会。他仿佛看到那颗无耻的首级已经跌落在地。

“哈哈哈!哈哈哈……”他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他唤来店家,叫他传那些人上来。于是,乡绅豪富们一个个上来了。

面对主父偃,他们脸上的表情是丰富的,一双双谄媚的、恐惧的、尴尬的抑或是懊丧的眼睛把他们纷乱复杂的心思呈现在主父偃面前。他们觉得这世界变得太快,让他们对自己当初的短视和愚蠢生出难言的懊悔,以致在与主父偃见礼时称呼多少有些不伦不类。

“主父回乡……哦!不!主……先生回来了。”

“主父大人……哎呀,相国回来了……呵呵……”

“大人……呵呵……贵人……回……回来了。”

“呵呵!大人归乡,山水生辉。今天这酒宴就由鄙人做东了……”

“不!大人风尘仆仆,千里归来,还是小人效劳吧!”

“大人在朝为官,乃乡邑之荣耀,鄙人这里有一双玉璧,还请大人笑纳!”

看来,他们没有空手而来。他们或捧着珍奇古玩,或捧着金子。他们生怕被拒绝,似乎早已将当年的旧事忘得一干二净了,那种迫不及待让主父偃领略了沉浮的天壤之别。

主父偃一声不响地欣赏着这些势利之徒的表演,直到他们虚假忐忑的笑容因遭遇冷漠而僵持在脸颊和眼角的时候,他才说道:“各位都入座吧!”

每个人案头摆的都是齐地的海鲜,浓香四溢的米酒。但主父偃没有感受到乡情的温馨,倒是对这些脑满肠肥的富豪们不断投以鄙夷的目光。

“用吧!”主父偃挥了挥手,似乎是在面对一群狗彘异类。

可是众人没有谁敢动第一筷子,反而谄媚地要他先开始。主父偃的声音中就带了愤懑:“让你们用,你们就用!”

于是,大家都不敢多话,就默默地用起了膳。

在桌上的菜肴快少了一半的时候,主父偃站了起来,缓慢地沿着每个人面前的案几走了一遍,然后向楼下喊道:“抬上来!”

大家都不知道主父偃将会向他们展示什么,都纷纷伸长脖子,朝楼梯口方向瞅着,只见几位随从抬着几只箱子上楼来了。当主父偃打开箱盖时,挥金如土的富豪们都傻眼了。

那里面不是别的,都是光灿灿的金子。

“看清楚了吧!”主父偃轻蔑地在屋里扫视了一遍,说话的声音忽然抬高了,“这东西对各位来说并不陌生吧,可是它却曾伤透了本官的心!”

大家这才明白,主父偃并没有忘记当初的恩怨,他是要借这一箱箱金子来讽刺他们的龌龊和卑贱。他们顿时陷入惶恐中,战战兢兢地离开座位跪倒在了主父偃的面前,用最难听的话语骂自己目不识珠,用肥厚的手掌扇自己的耳光,那种“噼噼啪啪”的声音仿佛音乐一样,让主父偃的获得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满足。

“你们站起来,本官有话说。”

“谢大人。”

“把这金子分成五份。”在豪富们站起来的时候,主父偃叫随从把金子码成五垛。

他转过身来,指着他们的鼻尖道:“当年本官困在中途,同族的兄弟不予我衣食,宾客乡人拒我于门外。今日本官到齐国来任相,你们又纷纷攀援于我,如此欺贫附贵,与狗彘何异?今日本官叫你们来,将金散之,意思很明白,从此断绝了与你们的来往,再也不要看到你们这些势利之徒!”

这样的宴会已经连续举行了多次,今天是最后一场,主父偃郁积心中多年的块垒终于消散了。回到相府,他没有丝毫倦意,便唤来令丞们,毫不掩饰地托出了他要整顿齐国后宫的筹谋。

“诸位说说,我们该从何处着手呢?”

令丞们言道:“后宫美丑,黄门最清楚。”

主父偃豁然开朗:“好极了!就以审问黄门开始。明晨本官就禀明纪太后,提王宫黄门总管审问。”

一梦醒来,已是雄鸡啼晓了。主父偃梳洗整齐,衣冠楚楚地进了纪太后居住的祈年殿。当他捧着皇上的诏书站在纪太后面前的时候,这个正在生闷气的华贵女人惊呆了。眼前这个多少有些猥琐的男人,难道就是曾被她瞧不上眼的主父偃么?难道这个一脸矜持的小个子齐人,就是未来的齐相么?

太后顿时有了一种来者不善的感觉,不仅是因为主父偃,还因为她拒绝了皇太后的提亲,这可能就是皇上任命主父偃为齐相的原因,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等待她的将是王国的灭顶之灾。她将如何去见齐国的列祖列宗呢?就在此时,“纪太后接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皇上的诏书说得很明白,主父偃在齐相的任上,就是要帮助齐王整顿纲纪,查处后宫淫乱行为。不用说,她的儿子和女儿都是对象。虽然从职位上说,相是诸侯王的辅佐。但是皇上的一道诏书,就赋予他超越诸侯国,直达天庭之权。纪太后很后悔,为什么当初要拒绝朝廷的提亲呢?

主父偃宣读完诏书,接着就提出查处案件的请求:“微臣此行,是奉了皇上的旨意,查纠后宫淫乱之举,还请太后明示。”

纪太后道:“大人从朝廷而来,哀家自当按皇上旨意,选派得力官员协同大人查案。不过据哀家所知,齐国后宫一向风清气正,所谓淫乱云云,不过是小人的流言罢了。”

主父偃淡淡一笑道:“臣也希望如此,可既然有人告到朝廷,皇上当然不能坐视不管,如果确系诬告,皇上不但会明察是非,而且会将诬告者绳之以法,还齐国一个清白。”

话虽这样说,但纪太后听出来了,主父偃是非查不可的了:“那么,依大人之见,该如何查处呢?”

“臣以为王宫之事,黄门最清楚,只要将黄门总管召来讯问便知分晓。”

纪太后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这逆贼果非善辈。她没有反对的理由,便顺着主父偃的意思道:“如此就依大人,只是黄门总管近日甚忙,待哀家先传来问问。”

主父偃的脸上依旧留着淡淡的笑意,但话里的意思却是滴水不漏的:“这样的事情怎好劳驾太后,臣已命人前去传唤了。若没有其他的事,臣这就告退了。”

等到他回到相府时,就看见齐王宫的黄门总管已经在堂中候审了。主父偃作为主审,入座后并不急于问话,只是用一双冰冷的眼睛盯着他。那夹杂着自信、讥讽、轻蔑、狐疑和尖酸的眼神让黄门总管脊梁发怵,虽然他不知道被忽然传来是为了什么,但新任的齐相给他带来的或许就是一场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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