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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第2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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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骈体文 我国古代的一种文体,盛行于南北朝,讲究对仗工整、声律和谐、
词藻华丽。“妃红俪白”就是骈体文句,红白相对的意思。
  〔4〕“履穿踵决” 鞋子破旧,脚跟露出的意思。《庄子·山木》:“衣弊履
穿,贫也。”又《庄子·让王》:“曾子居卫……十年不制衣……纳屦而踵决。”

  〔5〕陶征士 指陶渊明(约372—427),名潜,字元亮,浔阳柴桑(今江西九
江)人,东晋诗人。安帝义熙末年(418),征召他为著作郎,不就,因此被称为
“征士”。“饥来驱我去”,见他的《乞食》一诗。
  〔6〕牛首阿旁 地狱中牛头人身的鬼卒;畜生、化生,轮回中的变化;大叫唤、
无叫唤,地狱中的鬼魂。这些都是佛家语。
  〔7〕杨荫榆(?—1938) 江苏无锡人,曾留学美国,当时任国立北京女子师
范大学校长。她依附北洋军阀,肆意压迫学生,是当时推行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奴
化教育的代表人物之一。在一九二五年女师大学生反杨风潮中,她于五月九日无理
开除学生自治会职员六人,并于次日发表《致全体学生公启》,其中说:“顷者不
幸,少数学生滋事,犯规至于出校,初时一再隐忍,无非委曲求全。至于今日,续
成绝望,乃有此万不得已之举。须知学校犹家庭,为尊长者,断无不爱家属之理,
为幼稚者,亦当体贴尊长之心。”(见一九二五年五月十一日《晨报》)
  〔8〕坐馆 旧时称当家庭教师为“坐馆”。
  〔9〕“冷板凳” 清代范寅《越谚》:“谑塾师曰:‘坐冷板凳’。”
  意思是冷落的职位,也泛指受到冷遇、无事可为。
  〔10〕《对于暴烈学生之感言》 这篇“感言”是杨荫榆开除学生自治会职员
六人后离校迁居饭店时所发的,其中说:“若夫拉杂谰言,齮齮笔舌,与此曹子勃
谿相向,憎口纵极鼓簧,自待不宜过薄。……
  梦中多曹社之谋,心上有杞天之虑;然而人纪一日犹存,公理百年自在。”
(见一九二五年五月二十日《晨报》)
  〔11〕“妇姑勃谿” 语见《庄子·外物》。婆媳吵架的意思。
  〔12〕西宾 同西席。旧时对家塾教师或幕友的含有敬意的称谓。
  〔13〕六个学生自治会的职员 即蒲振声、张平江、郑德音、刘和珍、许广平、
姜伯谛。
  〔14〕“鬼打墙” 旧时的一种迷信:夜间走路,有时会在一个地方转来转去,
找不出应走的路来,就认为是被鬼用无形的墙壁拦住,叫做“鬼打墙”。
  〔15〕织芳 即荆有麟,山西猗氏人。他曾在北京世界语专门学校听过作者的
课,当时以“文学青年”的面貌在文学、新闻界活动。后来参加国民党反动派特务
组织,长期进行反革命活动。


                           “碰壁”之余〔1〕

  女师大事件在北京似乎竟颇算一个问题,号称“大报”如所谓《现代评论》者,
居然也“评论”了好几次。据我所记得的,是先有“一个女读者”〔2〕的一封信,
无名小女卒,不在话下。此后是两个作者的“评论”了:陈西滢先生在《闲话》之
间评为“臭毛厕”,李仲揆先生的《在女师大观剧的经验》里则比作戏场〔3〕。我
很吃惊于同是人,而眼光竟有这么不同;但究竟同是人,所以意见也不无符合之点:
都不将学校看作学校。这一点,也可以包括杨荫榆女士的“学校犹家庭”和段祺瑞
执政的“先父兄之教”〔4〕。
  陈西滢先生是“久已夫非一日矣”〔5〕的《闲话》作家,那大名我在报纸的广
告上早经看熟了,然而大概还是一位高人,所以遇有不合自意的,便一气呵成屎橛,
而世界上蛆虫也委实太多。至于李仲揆先生其人也者,我在《女师风潮纪事》〔6〕
上才识大名,是八月一日拥杨荫榆女士攻入学校的三勇士之一;到现在,却又知道
他还是一位达人了,庸人以为学潮的,到他眼睛里就等于“观剧”:这是何等逍遥
自在。
  据文章上说,这位李仲揆先生是和杨女士“不过见面两次”,但却被用电话邀
去看“名振一时的文明新戏”去了,幸而李先生自有脚踏车,否则,还要用汽车来
迎接哩。我真自恨福薄,一直活到现在,寿命已不可谓不长,而从没有遇见过一个
不大认识的女士来邀“观剧”;对于女师大的事说了几句话,尚且因为不过是教一
两点功课的讲师,“碰壁之后”,还很恭听了些高仁山先生在《晨报》上所发表的
伟论〔7〕。真的,世界上实在又有各式各样的运气,各式各样的嘴,各式各样的眼
睛。
  接着又是西滢先生的《闲话》〔8〕:“现在一部分报纸的篇幅,几乎全让女师
风潮占去了。现在大部分爱国运动的青年的时间,也几乎全让女师风潮占去了。……
女师风潮实在是了不得的大事情,实在有了不得的大意义。”临末还有颇为俏皮的
结论道:“外国人说,中国人是重男轻女的。我看不见得吧。”
  我看也未必一定“见得”。正如人们有各式各样的眼睛一样,也有各式各样的
心思,手段。便是外国人的尊重一切女性的事,倘使好讲冷话的人说起来,也许以
为意在于一个女性。然而侮蔑若干女性的事,有时也就可以说意在于一个女性。偏
执的弗罗特〔9〕先生宣传了“精神分析”之后,许多正人君子的外套都被撕碎了。
但撕下了正人君子的外套的也不一定就是“小人”,只要并非自以为还钻在外套里
的不显本相的脚色。
  我看也未必一定“见得”。中国人是“圣之时者也”〔10〕教徒,况且活在二
十世纪了,有华道理,有洋道理,轻重当然是都随意而无不合于道的:重男轻女也
行,重女轻男也行,为了一个女性而重一切女性或轻若干女性也行,为了一个男人
而轻若干女性或男性也行……。所可惜的是自从西滢先生看出底细之后,除了哑吧
或半阴阳,就都坠入弗罗特先生所掘的陷坑里去了。
  自己坠下去的是自作自受,可恨者乃是还要带累超然似的局外人,例如女师大
——对不起,又是女师大——风潮,从有些眼睛看来,原是不值得提起的,但因为
竟占去了许多可贵的东西,如“报纸的篇幅”“青年的时间”之类,所以,连《现
代评论》的“篇幅”和西滢先生的时间也被拖累着占去一点了,而尤其罪大恶极的
是触犯了什么“重男轻女”重女轻男这些大秘密。倘不是西滢先生首先想到,提出,
大概是要被含胡过去了的。
  我看,奥国的学者实在有些偏激,弗罗特就是其一,他的分析精神,竟一律看
待,不让谁站在超人间的上帝的地位上。还有那短命的Otto Weininger〔11〕,他
的痛骂女人,不但不管她是校长,学生,同乡,亲戚,爱人,自己的太太,太太的
同乡,简直连自己的妈都骂在内。这实在和弗罗特说一样,都使人难于利用。不知
道咱们的教授或学者们,可有方法补救没有?但是,我要先报告一个好消息:Wein
inger早用手枪自杀了。这已经有刘百昭率领打手痛打女师大——对不起,又是女师
大——的“毛丫头”〔12〕一般“痛快”,他的话也就大可置之不理了罢。




  还有一个好消息。“毛丫头”打出之后,张崧年先生引“罗素之所信”〔13〕
道,“因世人之愚,许多问题或终于不免只有武力可以解决也!”(《京副》二五
○号)又据杨荫榆女士,章士钊总长者流之所说,则捣乱的“毛丫头”是极少数,
可见中国的聪明人还多着哩,这是大可以乐观的。
  忽而想谈谈我自己的事了。
  我今年已经有两次被封为“学者”,而发表之后,也就即刻取消。第一次是我
主张中国的青年应当多看外国书,少看,或者竟不看中国书的时候,便有论客以为
素称学者的鲁迅不该如此,而现在竟至如此,则不但决非学者,而且还有洋奴的嫌
疑。第二次就是这回佥事免职之后,我在《莽原》上发表了答KS君信,论及章士钊
的脚色和文章的时候,又有论客以为因失了“区区全事”而反对章士钊,确是气量
狭小,没有“学者的态度”;而且,岂但没有“学者的态度”而已哉,还有“人格
卑污”的嫌疑云。
  其实,没有“学者的态度”,那就不是学者喽,而有些人偏要硬派我做学者。
至于何时封赠,何时考定,却连我自己也一点不知道。待到他们在报上说出我是学
者,我自己也借此知道了原来我是学者的时候,则已经同时发表了我的罪状,接着
就将这体面名称革掉了,虽然总该还要恢复,以便第三次的借口。
  据我想来,佥事——文士诗人往往误作签事,今据官书正定——这一个官儿倒
也并不算怎样“区区”,只要看我免职之后,就颇有些人在那里钻谋朴缺,便是一
个老大的证据。至于又有些人以为无足重轻者,大约自己现在还不过做几句“说不
出”的诗文〔14〕,所以不知不觉地就来“慷他人之慨”了罢,因为人的将来是想
不到的。然而,惭愧我还不是“臣罪当诛兮天王圣明”〔15〕式的理想奴才,所以
竟不能“尽如人意”,已经在平政院〔16〕对章士钊提起诉讼了。
  提起诉讼之后,我只在答KS君信里论及一回章士钊,但听说已经要“人格卑污”
了。然而别一论客却道是并不大骂,所以鲁迅究竟不足取。我所经验的事委实有点
希奇,每有“碰壁”一类的事故,平时回护我的大抵愿我设法应付,甚至于暂图苟
全。平时憎恶我的却总希望我做一个完人,即使敌手用了卑劣的流言和阴谋,也应
该正襟危坐,毫无愤怨,默默地吃苦;或则戟指嚼舌,喷血而亡。为什么呢?自然
是专为顾全我的人格起见喽。
  够了,我其实又何尝“碰壁”,至多也不过遇见了“鬼打墙”罢了。
  九月十五日。

         ※        ※         ※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五年九月二十一日《语丝》周刊第四十五期。
  〔2〕“一个女读者” 参看本卷第79页注〔5〕。下文的“”是作者自造的
字,即女性的“卒”。
  〔3〕李仲揆(1889—1971) 名四光,字仲揆,湖北黄冈人,地质学家。他在
科学研究上有卓越贡献,创立了地质力学。曾留学英国伯明翰大学,当时任北京大
学教授。他在《现代评论》第二卷第三十七期(一九二五年八月二十二日)发表
《在北京女师大观剧的经验》一文,其中说:“有一天晚上(按为一九二五年七月
三十一日),已经被学生驱逐了的校长杨荫榆先生打来一次电话,她大致说:‘女
师大的问题现在可以解决。明早有几位朋友到学校参观,务必请你也来一次。
  ……我并预备叫一辆汽车来接你。’我当时想到,杨先生和我不过见面两次,……
又想到如若杨先生的话属实,名振一时的文明新戏也许演到最后一幕。时乎不再来,
所以我快快的应允了杨先生,并且声明北京的汽车向来与我们骑自转车的人是死对
头,千万不要客气。”
  〔4〕段祺瑞(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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