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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记斐然-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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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的进来,女的免进。”季斐然的声音飘出来。游信推门进去,正琢磨着要与他说什么,却愣在门口。房内雾气缭绕,蒙蒙胧胧。 



  季斐然半个身子泡在木桶里,头发散在水中,双臂伏在木桶边缘,头靠在臂弯中:“游大人,什么事?”半个时辰,他竟然还没洗完。游信平静道:“见你这灯亮着,便过来看看,没什么事。先走了。”季斐然迷人一笑:“晚安。” 



  游信微笑退出去,将门关上,站在原地呆了许久。月微明,天凉景物清。游信的脸上却渐渐发热,深呼吸数次,匆匆忙忙赶回房。 



  次日,封尧精神抖擞地向季斐然道早,归衡启也随之出来。季斐然忽然想起游信,便问住在他隔壁的归衡启。归衡启道:“让游大人多歇会。他昨晚起夜好几次,鸡鸣时还起来冲了一桶冷水澡,真是匪夷所思。” 



  季斐然叹道:“年纪轻轻的,竟然会因为认床失眠,啧啧。”封尧冷哼一声:“我看他就是因为年纪轻,才会失眠。”归衡启颤声道:“老了,年轻人的话~~我~~我听不懂~~” 





第 23 章 



  季斐然等人还打算出去安抚民心,结果往门外一站,鞋子底湿得彻彻底底,水里还飘着些白菜萝卜头,烂树根,昆虫尸体,好在未冲泥土,还能看得到底。 



  封尧眉变川字,数冬瓜道茄子,怨天怨地。季斐然卷了裤腿脱了鞋袜,踩入水洼。封尧忙捉住他的手:“小贤,别出去,这水又脏又臭,我怕你犯风湿。”季斐然甩甩手,大包大揽道:“王爷身子娇贵,回去歇着,劳烦归大人随我一起来。” 



归衡启点头道是,收拾收拾,也跟着下去。封尧拉也不成跟也不成,站原地如寺庙里的菩萨。季斐然与归衡启方下去没多久,刘大胡便壮气吞牛杀过来,问他们要去何处。 



  村里泰半人都在家里未出来,从窗口见了他们,皆窃窃私议。季斐然正琢磨着要如何说话,归衡启却突然问道:“大胡,发了水日子不好过吧?”刘大胡将裤腿卷起来些:“俺是杀猪的,不发水杀不了猪,手也痒痒了,造孽呢。” 



  季斐然道:“大胡,杀猪可是世袭的?”刘大胡道:“俺爹俺娘俺弟都是读书人,就俺牵狗玩猴弄猢狲。”归衡启深表惋惜。季斐然道:“没有杀猪的,我们哪来肉吃?” 



  刘大胡嘿嘿一笑:“季大人说话真有意思。俺家穷,小时去偷地主家玉米棒子吃,被那崽子发现了,放一头老猪来追俺,俺没命地跑,结果掉到小河里,但也保了命。从那以后,俺看到猪就想宰,碰巧村子里没个杀猪的,俺就干上这行了。” 



  季斐然道:“别人是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大胡被蛇咬,不但不怕绳,还扒蛇皮,拆蛇鳞,吃蛇肉,炖蛇羹。”刘大胡道:“是啊,所以每次说到万恶地主对俺们压迫时,俺都要跟群众说起这段故事。让他们跟俺一起喊:一切地主官僚都是肉猪——砍!” 



  归衡启打了个激灵,背上直冒冷汗:“地主是地主,官僚是官僚,地主比官僚,就似和孙猴子比翻跟斗。”季斐然笑道:“大胡所言极是。” 



  刘大胡也察觉自己急不择言,尴尬道:“托我弟的福,当官的我见了不少,嘿,还真没哪一个像季大人这样当官的。季大人归大人都不像那些泼皮地主,不摆架子,待人好。” 

   

  不过多时,村民们大抵都听说了门外站的是什么人,一个个出来,热情迎接。季斐然还未和大伙儿说上几句,身后便有人道:“斐然。”季斐然心中一紧,抱鸡婆扯媚眼,回首微微一笑:“什么事啊游大人。”的 



  游信道:“三分治病七分养。你回去,这里交给我。”干净清爽的一张脸,不像睡眠不足,还神采奕奕。裤腿也没卷,鞋也没脱,换了套白褂子,这下全是污点。季斐然摇了摇脑袋,却道:“行,我回去。”归衡启飞速回头,扫了一眼季斐然,再一次把话吞到肚子里去。 



  游信走过去,不过多时便阔步高谈,议论风发,吸引了一大票妇女姑娘,归衡启在旁边应和,刘大胡被他叫成“刘大伯”,心里那叫一个乐。 



  季斐然回到村长家,冲了冲身上,躺床上睡觉了。再次醒来,天已黑尽,出房门却见丫鬟在收拾碗筷。见他来了,便问他想不想吃饭喝酒。 



  季斐然要了酒,自个儿到房里坐着。浅酌一口,并非烈酒,于是乎大喝特喝。果然没过多久,潜伏的事儿妈就来了。游信换了套干净衣服,下午睡上一觉,精神抖擞,坐下来道:“肚子里没垫东西就猛灌,想喝醉不成?”季斐然道:“这酒不辣,喝不醉。” 



  游信从桌上拿了个杯子:“我陪你喝。”季斐然点点头,给他倒了一杯。游信不紧不慢喝下去,不像饮酒,倒像品酒。季斐然笑道:“若非听说游大人酒量惊人,我定会以为你不胜酒力。”兀自喝下一杯,道:“酒还是要烈的才好。” 



  游信道:“子望以为,酒够香够醇即可。”季斐然道:“烈酒最香,毒花最美。辣得你喉咙越痛,你越记得住它,哪怕只是小一口呢。”游信沉默片刻,又道:“状元红不错,不烈,却味美。”季斐然道:“状元红哪里不烈了?那是游大人海量。” 



  游信但笑不语。季斐然道:“若论酒中至烈,定数军酒。”游信道:“军酒?家父曾品过,说暴烈程度让人吃惊,仅一小口,便腾云驾雾。早上饮下一斤,太阳落山的时候酒劲都还未过去,患心疾之人根本无法消受。” 



  季斐然道:“军酒是草原汉子起的名字,名儿倒挺古朴苍凉。牧人也好,军垦汉子也好,但凡视酒如命之人,把酒坛子埋在树底下,用刀子刻上记号,几十年上百年保存着。喜欢喝这玩意的人,要不是上年纪的,就是当兵的。”游信安静听他说,手指渐渐蜷缩。 



“尤其是在军营中,这么暴烈的酒一坛坛送到各个支队,每人一壶,用酒囊装,当场喝上,颇为豪气。”季斐然饮了一口酒,全不知味,“从中原来的,从外夷来的,不管多么暴烈,他们一口气要喝下去半斤多。然后在大草原上欢歌畅谈,行酒令,吹牛角号……” 



  游信道:“看样子,斐然对军中的豪情还很向往。”声音不冷不热,也听不出个调儿。季斐然苦笑道:“不是向往,是希觊。”游信顿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道:“饮酒若为解愁,怕是酒醒更残,愁来依旧。”季斐然嗤笑道:“小小季斐然,有甚么愁可言。” 



  一点残月入房,季斐然一张脸衬得白白净净,眼虽沉迷,却无醉意。游信这会如马陷淤泥,开口甚难。季斐然回头看看他,调笑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天下美人何其多,究竟该选哪一个?这便是我现在最大的愁。”语毕又继续灌酒。 



  游信竟有些气恼,扳住他的手不让他喝。季斐然瞥了他一眼,又看看他的手。游信收回手,见他喝下去,抿唇道:“失礼了。”季斐然饮完酒,把酒杯放在案上:“睡都睡过了,还有甚么失礼不失礼的。”游信一怔,垂头不语。 



  季斐然站起来,脱掉自己的外套,扔在床头:“你若还想睡,绝无问题。”游信猛地抬头,手指握成拳,又松开,慢慢站起来,侧头去吻了他一下。 



  季斐然下意识地蹙眉,下一刻却抱住他的脖子想要深吻。舌还未进入游信口中,游信便推开他,轻轻呼吸几次,道:“我想要的不是你这身子。”说完,头一回不打招呼,直接离开。 





第 24 章 



一行人歇息了一天,便开始往洛阳赶路,越往洪灾源头走,洪水越汹涌。雇的马车行不了,唯有骑马。封尧是武将出身,再是暴烈的马,都被他驯服过,自然不在话下。季斐然与游信水平凑合,普通马匹可以摆平。 



  最乌龙的是归衡启,年纪不小,骑个马哆哆嗦嗦,还要下属一边看护着。一路上只听扈从如下发言:“归大人当心”“归大人,莫要夹马肚”“归大人天啊”…… 



  好容易过了几个城,归衡启大汗流得像瀑布,脸白得像米粥,还自我安慰道:“要得会,天天累;要得精,用命拼。”封尧无奈地摇头,一直道他是屁股瓣儿拴石头。游信颇耐心地给他解释,季斐然眨巴着眼睛瞧乐。 



  后来发大水,马从黄泥中过,更是一大灾难。归尚书几次坐不稳,摔入水中,出来后浑一个泥人,异味逼人,马都嫌他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痛苦之余,也只有感慨皇上的差事不好办。季斐然劝他干脆在路上等着,办好事再带他回去。归衡启宁死不屈。 



  季斐然不多劝,封尧便附和了他,说什么也要归衡启留下。游信帮着归衡启,说皇上知道会动怒。季斐然道:“皇上要的是结果,有游大人在,还怕水治不好?”游信面无表情,冷静得让人想抽:“忠荩第一。” 



  封尧道:“游大人平时对小贤谦让,怎的此事就如此固执?”季斐然还未说话,游信便抖了抖缰绳道:“那也要看是什么事了。”季斐然道:“让什么让呢。游大学士是先行官,听他的没错。”封尧略有愠色,骑着马走前头去了。 



  游信策马到季斐然身边,小声道:“斐然,怎么说话如此生分?”季斐然道:“我这不是为了说服九王爷么。”游信微笑道:“你没生我的气就……”话未说完,季斐然便用食指挑起他的下巴,笑得不伦不类:“这张脸真好看,啧啧。” 



  游信一怔,抓紧的缰绳微松,马匹往前面奔了一段,连忙拉住。刚停下来,季斐然就已超过他往前赶去。游信刚想追他,归衡启就驾着马从他身边飞奔过去,被马匹震得颤抖的声音回荡于空际:“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身后一群扈从跟着跑去,大声喊道:“归大人当心,莫要夹马肚!” 



  过了一程子,几人终于折腾到了九朝古都洛阳,最寒碜的人莫过于归大人。已至初冬,未见退洪的趋势,知县安排别院给他们住下,亦步亦趋跟着介绍洛阳名景。 



  好容易把人打发走了,几人坐在房里小桌上歇息。归衡启擦一把汗,叹道:“要让别人相信咱们是清官,还真是打着灯笼没处找。”季斐然道:“人家会如此反应再正常不过,废物里不可能做出黄金。”封尧全当未听到。游信忍了许久才未开口。 



  季斐然道:“宦海无常。是个人都不靠政绩提升自己,精力都用在权术享乐上,打击异己,吃喝玩乐,哪还有精力干正事?”归衡启装聋子,封尧点头称是。游信从果盘里拿了颗糖,在季斐然面前晃了晃:“斐然,吃一颗?” 



  季斐然笑道:“事儿妈游大人,要吃你自己吃。” 



  不过多时,游信回房歇息。归衡启剥了一颗糖含在口中,模糊道:“我看你对游大人意见真的蛮大。”季斐然伸了个懒腰,伏在桌子上:“我就是喜欢他那股虚伪劲儿,不讽刺一下心头憋得慌。”封尧道:“喜欢还讽刺。你这是个什么心理?”季斐然不答理他。 



  归衡启道:“说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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