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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绳记事四簿-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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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她们相差有十万八千里。

“所以你最好清醒一点,不要学什么夸父追日,不渴死也累死。找个好对象,用力去爱。听!你身体也在呼唤,在渴望……”说到最后,胡英英刻意压低声音,凑向徐爱潘。

徐爱潘用手抵开她的脸,不说话,先瞪著她。

胡英英捉开她的手,凑得更近,说:“不必不好意思。还是——你该不会还没有那个吧……”眯起一双狐狸眼睛。

徐爱潘嫌恶地拉开身子。“少露出那种表情。又不是动物,定时得发情。”

“天啊!阿潘,你——”胡英英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脸色一变,逼住她,正色说:“你最好不是因为沈冬青!”

“我只是不习惯。”

“这种事有什么好习惯不习惯。欲望就是欲望,原始又简单。”

“你讲得好像是猫狗在交配。”

“本来就是。”胡英英挑衅地。“再包装一百层也是。形容得再霸气 书库 Jar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с○m美,再文学性,本质还是一样。我本来是觉得你蠢,现在我发现你根本是有病,迂腐、不正常!”

“别靠这么近,口水都喷到我脸上了。”

“最好淹死你!你真的是我见过最离谱的人!”现在口水不只喷到她脸上,更进一步,喷入她正在吃的牛腩饭。

“你能不能卫生一点?”徐爱潘不禁抱怨。所以她最讨厌什么青梅竹马了。没事来挖你的底,戳破你一直抓在手上舍不得放掉的七彩泡泡,然后说你不正常,还把口水喷到你的牛腩饭上。

一点都不讲求卫生,而且罗哩叭嗦。

但这样的抱怨只会换来一双卫生眼。徐爱潘只好把牛腩饭抱定,坐得远远的。她实在也怕,会被胡英英的口水淹死。

胡英英跟过去。“我真的搞不懂,沈冬青到底对你下了什么蛊,你居然这么死脑筋。人家保守是因为有信仰,你啊,纯粹迂腐不正常。”

古诗里这叫“曾经沧海难为水”;旧词中这是“过尽千帆皆不是”:新文艺的腔调这称做“纯情执著”。但胡英英的现代口语则是“中蛊不正常”。

“脏死了。”胡英英口水愈喷愈多,搞到徐爱潘用手遮住她的牛腩饭。

古诗旧词背再多,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喜欢上一个人。会喜欢上一个人,会惦记著一个人,暗底里都有那显微镜也放大不了的原因,不动声色的,耸动你的心,只是你不明白。不让你明白。因为一明白,你就觉悟了,也许就不肯去爱了。

瞧,情情爱爱这种东西多么奸诈,擅长与人恶作剧——严重些,张设陷阱来陷害,让人用一辈子去辗转。所以,如果她分析得出为什么,也许一开始她就不会喜欢上沈冬青了。

不过,情情爱爱这种东西,充斥最多的就是“如果”“也许”这一堆“后设的心绪”,纯粹是一种发泄性的干扰,完全没有建设性。最简单也是最复杂,所以愈理也就愈纷乱。所以从来没有人分析得出为什么。

所以背背诗念念词吃吃牛腩饭,船到桥头自然直。

“你还真有心情吃饭!”胡英英搞不懂。同穿开裆裤一起长大,想法逻辑观差那么多。

“肚子饿当然就有心情吃了。”徐爱潘埋头扒一口牛腩饭,不防打了一个嗝,差点又呛到。

只是船到桥头不会自然直。十次有九次,它会撞到桥头,然后一股脑儿沉了。

机率上是这样的。准不准确则没人求证过。

第6章

红玫瑰之后是粉红玫瑰,然后黄玫瑰,香槟色玫瑰,然后橙玫瑰,再然后白玫瑰。徐爱潘从好笑,哈哈大笑到好玩的笑到浅笑,再到微笑。李云许幽默有意思,但她没意思,也就不从那意思中找意思。

她注意到拢聚花梗的缎带的颜色。粉红配粉紫,黄就配绿,橙配青,连包装也用那种浓得不透气的大红大紫纯绿艳橙的颜色,教人看得十分累。

“这个李云许到底在搞什么把戏?”这不纯粹是浪漫了。游利华甩上门,把刚收到的紫红玫瑰丢给徐爱潘。有家有室的人了还这么搞,真教人不痛快。

徐爱潘把花安放进九十九元买来的花瓶。她其实不爱花,只是偏执。因为沈冬青的一句话,那魔性的一句话,不爱花的她,千千万万种,从此便执迷上这一种。

但没听说过玫瑰花有蓝色。十七岁的偏执,二十七岁便落了就剩肉麻。

所以这也变成不能对别人启齿的话。

“搞不懂,他兴致怎么会那样好!你都不理他也没反应,他还送个不停。这些人就是钱多!”游利华悻悻的,好像没事花的是她的钱。

“他在出疹,所以发热病,等烧退了,天下就太平了。”徐爱潘嘴角往两旁勾,还有心情开玩笑。

游利华的话只有一半算正确。李云许光只是送花,既没打电话也没约她,并没有来“理会”她,好让她“不理”他。他也许在等她好奇,等她自己先按捺不住。不管怎样,侵略的还好只是玫瑰花。她就怕他心血来潮,文艺腔的写给她什么诗啊词的。她二十七了,承受不了十六十七的那种浪漫。

“你自己头脑清楚就好。”游利华似乎当真怕她一失足就掉到深渊里去。她丢一本当期的女性杂志在桌上,说:“哪,看到没?这个就是我上回说的那个模特儿。”指著内页一个演绎杂志主题的服装模特儿。模特儿长发又直又黑亮,好像丝缎,懒懒倚著白纱窗。

徐爱潘瞄一眼,说:“很漂亮。”而且年轻,顶多二十出头。

“除了这个,他还有一个老婆。其实现在这种事也没什么了不得了,我也不是道德感多强的人,别人的事,只要不犯到自己门上,碰面了还不是客客气气称呼他一声“李总经理”。但我们好歹认识这么久了,又住在一块,我有义务警告你,犯不著跟那些小模特儿一样搅这浑水。我也真搞不懂李云许那家伙,女人那么多,他干么来惹你!”

刚好碰上了吧。徐爱潘心里想。

好好地走在路上,一棵苹果树树枝硬是横伸到你面前吊著一颗苹果,想不理它不伸手摘掉它,实在很教人难过,就那么碰上了说!

她抓抓头发。四天没洗头了,头发像咸菜干,痒得要命。电话响,她反射地抓起话筒,没忘了瞥游利华一眼。

“阿潘?”是胡英英。她松口气。

“干么?”

“晚上有没有空?一起去听音乐会。”

“我没空。”

“你天天在家没事干,怎么会没空!又不要你出钱。”

“我就是没空。再说我也不喜欢听音乐,头发又好久没洗,痒死了。”

“脏死了,我天天洗。”

“又没人要天天嗅我的秀发,我干么天天洗。”这实在不是二十七岁女人该有的对话,让人年龄倒退,充满无力感。“我要去洗头了。”不等胡英英再开口,便挂断电话。

“朋友?”游利华问。

“找我听音乐会的。”徐爱潘边说边搔头发。真的痒。本来不觉得,一开始经心,就全侵袭上来了。“真是!谁有那个美国时间去听音乐会。”

“你老是看那种好莱坞电影就有时间。该听听音乐会提升一下内涵改变气质。”

“我要去洗头了。”

徐爱潘掉头走到浴室,“碰”地关上门,不想再听废话。

※※※

因为对音乐不热中,对舞台剧不感兴趣,对博物馆美术馆不心动,徐爱潘被胡英英数落没艺术气质,游利华也嘲笑她没文化,索性将她绑架到一家艺文中心的小剧场。

导演是留美回来的女前卫艺术家,出国前就专门搞小剧场,特别关注女性议题。这晚的作品不例外的也是有关女性议题的探讨。

灯光一暗,徐爱潘就觉得眼皮沉重起来。布景简单的舞台,单调没有情节的故事,沉默外加留白一堆的氛围,开场十分钟,她忍不住打个呵欠。再撑十分钟,她还记得女角一张白白的脸,坐在舞台正中央,对著观众失神地喃喃自语,好像她妈以前搬个板凳坐在门口外晒太阳,一边扳著手指喃喃数著的情景。

剩下的,她就没有印象了。

散场时,她不敢去看游利华,垂著眼,眼皮还有一种睡得不够餍足的沉重感。

“睡饱了没有?”游利华没打算放过她。“上次听义大利男高音的演唱,你也是这副德行。”

不,有点不一样。那一回她好几次被男高音的高音给震醒。

“所以朽木不可雕,你就不要强雕。”徐爱潘勉强抬起眼。

她看到有人朝她们招手。招得正是时候。

“小游!”适时打断她们的话。

游利华认识的。寒喧十秒钟,聊方才的演出两分钟,然后她们决定转到酒吧去。

“一起去?”游利华转头问她。

徐爱潘忙不迭摇头。“不了。我要回去。”

“好吧,那晚点见。不过,你清醒了吗?认得回去的路?”游利华没有勉强,也没忘再讽刺她。

“放心,真要迷路我会请警察伯伯带我回去。”徐爱潘给她一个卫生眼。

时间不算太晚,她打算坐公车回去。可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游利华的乌鸦嘴,找公车站牌时她转错方向,差点迷了路。

拖泥带水回到公寓。门口插了一朵蓝色玫瑰。

她默默拿起玫瑰。笑不出来了。

进去不到五分钟,电话便响起。她知道会是谁,内心挣扎,最终还是被淹溺。

“喂?”还是接起电话。

“收到花了?”

预料中李云许的低沉嗓音。徐爱潘一下子摊坐在地上。

“你在哪里?”她反问。

“你到阳台就能看见我。”

她打开落地窗走到阳台。底下是深深浅浅的黑,这处或那处被或远或近的灯光侵蚀笼罩。她毫不困难就分辨出李云许倚站在车边的身影。

“我一直看著你,你没注意。”

“你在那里多久了?”

“够久了。”

她垂下手举放在墙上,没说话。

“你不问问我是不是专程来的?”

“你是吗?”她觉得口干舌燥起来。下意识舔嘴唇。

“欸。感动吗?”李云许将声音放得轻,像是怕太惊动。

“为什么?”

这个问题太简单,根本不需他回答,她居然还问。

他微笑反问。“你喜欢我送你的玫瑰吗?”

徐爱潘又舔一下嘴唇。“请你以后不要再送花来了,很麻烦的,不好处理。”

“我说过,不喜欢可以丢掉。”

“那样太糟蹋了……”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说错了。

“你舍不得?”李云许把声音放得更轻,接近细语。

徐爱潘呼吸紧起来,不敢大力地呼息,怕一出声就泄了底。

“我只是勤俭小器,觉得浪费。”她小心控制音度和音量。

“不浪费,一点都不浪费的。”李云许的声音满是笑意。“人家帝王为博美人一笑,连整个江山都葬送掉了,我才不过送了几把玫瑰,不算什么的。”

唉!他是故意的吧,这么的文艺腔。

“江山不是自己打的,当然可以随便就送掉。”徐爱潘又舔舔发干的嘴唇。

李云许放声笑出来,但笑得轻。黑迷的夜色制造好氛围,不宜太惊动。

“你喜欢我送你的玫瑰对不对?我知道你一定会喜欢。”把话题又转回去,相当有把握。

“我说了!麻烦。”

“麻烦的是花?还是人?嗯?”那一声“嗯”夹著浓浓的鼻音,哼出的气息暧昧,一下子越过界。

想回避,又难回避,徐爱潘闷哼一声,说:“都麻烦。”

“隔这么远当然麻烦。我可以上去吗?”

“不!不可以。”这何需要问。必然的必然。

“那么,你可以下来吗?”

当然不可以。徐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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