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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颜 作者:月雯儿-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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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9

  少筠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穿了一身洗得发白的布衣,身侧躺着侍兰。
  头好疼!她扶着就要裂开的头坐了起来,实在有些茫然。她大约记得昨天夜里她一进门就灌了许多酒,到后来谁说了什么她都忘了,只记得自己一个劲的傻笑,就怕得罪人似的……
  
  就在这时,一个坡脚姑娘走了进来。坡脚姑娘看见少筠醒了,一面麻利的挂起帐子,一面笑着说:“二小姐!昨夜里您喝醉了,身上的衣裳都脏了,荣叔就叫荣婶把您送这儿来了。”
  少筠想张口,又觉得口干舌燥,勉强说出话来,才知道自己不止喝醉了,还喝哑了嗓子:“这儿是哪儿?叫你见笑了,我都糊里糊涂的……”
  坡脚姑娘陶罐里倒了盏温水,递给少筠,又笑着说:“我是老隋家的丫头,从小叔伯们都叫我丫丫。”
  
  少筠感激的接过水,喝了一口,又看了看丫丫。知道这姑娘年纪还轻,也不过与她相仿,容貌还算清秀,只可惜右腿瘸了。少筠一时想起昨天夜里老隋的话,便禁不住拉着丫丫的手:“你的腿……”
  丫丫红了脸,又发狠似的捶了一下自己,才低声说:“小时候淘气给摔的,差点连命也没有了,幸亏几位叔伯……”
  少筠抿了嘴。想见老隋七尺男儿,抱着摔了腿的女儿到处求告无门的样子,只觉得心酸。落难的时候,越有能耐的人越是憋屈。少筠黯然,只能低声说:“对不起,丫丫……”
  
  丫丫笑了笑:“不怪旁人,大约是命。我娘死得早,我爹怕我遭后娘欺负,一直守着我过日子。我摔了腿,爹又怕我不招婆家待见,索性招了他的徒弟做女婿……”,丫丫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然后略带喜意的声音说:“狗儿哥待我也好,待我爹也像亲爹。我呆在这家,就算我爹没有我娘照顾,也能过一辈子……”
  少筠听了丫丫的话有点释然,人生总有一条路可以走下去,大约就是天无绝人之路的意思吧。她振作了精神,又向丫丫问道:“隋叔叔他们呢?”
  “老哥几个昨晚喝了个痛快,赵叔家去年酿的酒喝去了一半还多,今天一大早,赵大婶就跟我抱怨呢。我爹他们进盐场了,杨叔、柴叔在荣叔家歇着呢。”
  
  少筠笑了笑,站了起来,看了看还在熟睡的侍兰:“是呢?我该赔赵叔一坛子好酒!昨夜不会喝酒,倒糟蹋他的酒了。”
  丫丫好笑:“赵叔最大方了,小姐怎么见外……”
  两人正说着,屋外传来了赵霖的声音。丫丫和少筠也连忙都走了出去。
  
  赵霖带着一顶斗笠,一身蓑衣裹得像刺猬。丫丫瞧见了笑道:“赵叔,这两日下雨,怎好割草?割回来还得找地方晒干。”
  赵霖看了少筠一眼:“不割草,但得去瞧瞧。二小姐起身了!我就是过来瞧瞧你,怕你喝坏了!”
  少筠有些不好意思,粗粗行了一礼:“叫赵叔见笑了!”
  赵霖呵呵直乐,又对丫丫说:“小姐的丫头也醉糊涂了,你便打发小姐梳洗早饭。我回盐场一趟,一会还要去巡巡草荡。”
  
  少筠闻言便说:“赵叔,您带我一块去走走吧?我不给你添麻烦,只在竹林里喘口气。昨夜喝醉多了,有点儿头疼……”
  赵霖看了一下屋外的毛毛细雨,想见眼下盐场已经开始煎盐,人人忙碌,并没有什么人陪着少筠,因此也答应了:“如此也好,省得你在屋里对着四面墙。小姐你且梳洗,吃点儿小米粥,一会我从盐场回来接你一道走走。”
  ……
  不多久,少筠撑着一柄油纸伞,跟着赵霖往头一回她去过的草荡里去。
  
  赵霖很健谈,脾气又非常开朗,一路上说了许多这几年的事情。
  “小姐别怪老隋,他婆娘死得早,就这个丫头宝贝。丫丫在他心里,就如同你在你爹心里一般重。男人就是家里的顶梁柱,要是连自己心肝肉似的女儿也救不回来,他还用做人?他这股气憋了许多年了……”
  “赵叔,我并不怪隋叔叔。丫丫年纪和我一般,那样清秀的姑娘就瘸了腿,少筠只觉得对不住家里的老掌故。说起来,素日徐管家和你们交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
  
  “老徐那人,贼精!他知道荣哥不待见他,他索性就都绕过荣哥。什么收私盐、翻新残盐,能不找荣哥就尽量不找荣哥。你也知道我们哥几个,当日多好的交情,就为老徐一手打压一手捧的,不痛快的事情就慢慢来了。其实荣哥人是真公道,只是他最恨人收私盐卖私盐。偏老徐专管这些偏门生意,所以荣哥恨他连带你姑姑姑丈也恨上了。老隋人很直,哥几个里头,就属他对他婆娘好,早几年为丫丫的事伤透了心,对老桑家就淡了那份心了。可他看人不如荣哥准,手下的徒子徒孙里有些黑心的。那帮人早抱成团、撇开老隋了,老隋哪能受这份气!为这事儿还找我喝过酒!只是后来日子越发难过了,老隋也不知怎么的,也渐渐的也移了性情。”
  少筠听到这儿,叹了一口气:“这也难怪隋叔叔。”
  
  赵霖回头看了少筠一眼,有些关切的问道:“小姐,走了好一会了,可要歇一歇?”
  少筠摇摇头,又问赵霖:“林伯伯呢?还有方石叔叔……”
  “老林么,实在人,从来不多事。因为你姑丈的缘故,老徐也乐得看顾。说起来,这也是老徐做人不厚道!他这样一手捧一手压的,我们哥几个多好的交情也能给毁了!老方么,同老隋挺好。”
  
  少筠想了想,便低声说:“叔叔,这事儿你还得帮帮少筠。实则这话也不对!我听叔叔说了这半天,只觉得徐管家心机太深!若这么些年他不是一手压着荣叔、一手抬着林伯伯分化你们,在富安,他收不到私盐,更不可能在残盐翻新上头占咱们家的好处。叔叔,你也瞧得明白吧?你们几位有能耐,可也有脾气,跟着老徐那样的人找这些不干净的钱,能跟多久?但几位叔伯手下都带有徒弟,难保这些人的品行。若徐管家这回成事,日后他定会撇开你们,只用自己的心腹。”
  赵霖也叹了一口气:“小姐,您这话荣哥早对老隋老方说过了!只因为老林是你姑丈的人他没说而已。只是,老隋为丫丫的事,也真是心淡了!我和荣哥都瞧着呢,老徐真成了做残盐的领头人,老隋老方准没好下场。”
  
  “所以叔叔,你劝劝隋叔叔!在这当口要是不站稳了,吃亏的不仅仅是桑家,还有他。少筠知道他受了委屈,可是委屈不受也受了,不如看着将来。少筠无能,但也敢说一句话,我就是喝粥,也不短了咱家灶户一个子。”
  “这话昨夜老杨老柴轮着给老隋老方说了,连扬州城里传着的消息也说了。荣哥当场就骂开了,说‘老隋你再不明白,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赵霖笑笑:“小姐,桑府里真只有八千两银子了?”
  少筠避而不答:“不管家里有多少银子,赵叔,今年我给你们两倍的工钱,也叫你们休息一阵子,可好?”
  赵霖大吃一惊:“小姐,这又何必?就为这累世的情谊,我们一准能把老隋老方转过来!”
  
  少筠摇摇头:“姑姑姑丈管家这十年,着实委屈你们了,按着府上的旧例,我如今给你们加一倍的工钱并不算多。我也不是存了什么好心,你们也是正经过日子的,我这么做也是为你们的徒弟们都服气。”
  赵霖深吸一口气,心里多少也觉得欢喜,因此笑吟吟的说到:“那我就先谢过小姐了!您放心,我会同荣哥说,保准不叫小姐为难的。”
  少筠真正松了半口气,然后说道:“紧接着的一段日子……无论谁来给你们说什么、要你们做什么,一概不理会。我若有事,只会叫杨叔或者柴叔来办。你们有什么,也都只管和杨柴二位说。”
  
  “晓得了!”
  正说着,两人到了当日少筠来过的小竹亭。
  赵霖看了看天气,对少筠说:“小姐,再往前路就不大好走了,不如小姐就在这儿等着我吧。只怕你闷。”
  少筠巧笑:“赵叔叔忙去吧。小竹子没事,昨夜喝酒猛了些,现在还有些头晕的,我在这儿静静的喘口气,正好了。”
  赵霖总还有些不放心,又在亭子周围撒了些雄黄末,然后伐了一小段竹子,三下五除二的挖成了一只短笛交给少筠:“小姐千万别打伞乱走,竹林里有蛇的。闷了吹吹笛子,老赵不过两三刻钟的功夫就回来了。”
  
  少筠摸着那支短笛,笑意满满:“赵叔快去吧。”
  赵霖渐渐走远,少筠深深舒了一口气,只觉得闷了一腔的酒气都渐渐散在了空气中。
  雨仍然连绵不断,仿佛一张细细的纱帐,笼在竹亭周围,影得那一丛丛的竹子都分外婀娜。天地间轻微的簌簌声,叫人心都澄明起来!
  少筠只觉得心里平静得如同一池静湖,摸着短笛,徐徐的吹奏了起来。
  就在这竹林静谧曲自适的时候,竹林深处隐约传来了人声:“公子……前面有个竹亭,不妨避避雨!”
  “呵!你看我木屐蓑衣青竹杖,可不是‘何妨吟啸且徐行’的东坡先生么!这样的雨何时是尽头?又哪处躲来?”
  
  ……
                          
作者有话要说:又来人了。
第二次的富安之行也很重要。




☆、050

  细雨空蒙如浣纱,梨花一枝迎露泣。
  
  清脆又青涩的短笛回响在竹林间,蒙蒙细雨中,陈旧衣裙下,一朵梨花迎露微微颤动。她仿若凝固,镌刻着静止的美态;她仿若雀跃,携裹着流动的灵气。
  笛音戛然而止,少筠略微惊讶的看着来人……
  斗笠下银冠闪闪,蓑衣里锦缎莹莹,眉目间朗朗浩气,举止中文士风流。好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少筠微微凝眉,握紧了手中的短笛,有些好奇的问道:“这位相公……小女子有礼了!只是这漫天细雨的时节怎会闯入别家草荡?”
  年轻文士一面让侍从脱下蓑衣,一面向少筠拱手回礼:“啊!小生唐突小娘子了!怎么?这片草荡是小娘子家里的?小生路过此处,只觉这儿颇有几分景致,一时文人习气不改,便任性闯了进来,小娘子莫怪!”
  少筠浅浅笑开:“原来如此。”
  
  年轻文士在亭中略转半圈,不露声色的打量了少筠。少筠打扮平常,布衣荆钗,似乎是个寻常乡野姑娘。然而,她肤色白皙莹润,肤质细腻如膏,尤其一双玉手,堪称玉雕,又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女儿。
  少筠心里也十分奇怪,他吟着“何妨吟啸且徐行”,仿佛带着苏东坡的豪迈,却只是游戏风景而已?难道这便是书上说的才子?但是来人身份不明,少筠并不敢随意张口说话。
  
  年轻文士似赏遍了竹亭周遭景物,又翩然回身:“小娘子莫非来躲雨的?”,说着看了看亭边那把油纸伞。
  少筠眼动心动,顺着文士的眼光一走,便笑道:“不是。春日来了,江南一阵一阵的细雨最是催人,竹笋也一样。过了这时节,竹笋长成了竹子,就不好入口了。”
  文士一面听一面浅笑,最后看着少筠一双手,恍然大悟的:“原来小娘子是来挖竹笋的。”
  少筠轻轻捂嘴:“我不会这个,是我爹爹往竹林深处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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