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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明贤王-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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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皇太后一醒,郕王便安全了!

  找回越王子,日后可制衡郕王自不必说,立下这份功劳,自己一切的罪过,在太皇太后眼中都可被看轻!

  可是······

  “哀家的五个兄弟为天下人所瞩目!朝中大臣盯着,以往太皇太后也盯着,如今连皇帝也紧紧盯着他的几个舅舅!孙家要招些人手,总逃不开世人的眼睛!明知祁铭有难,孙家想去搭救,苦于并无合适的人可派!”

  “皇太后,恕奴婢直言,都这个时候了,何必还藏着掖着?大可明着去找人!”

  明着找人?不错!

  对红蓼,皇太后还是瞒了许多事的。孙府派人去涿鹿山那边寻找过,无果;赴镇边城时不敢暴露身份又被驻军挡回。派去的人皆因偷偷摸摸,不便光明正大行事,所以无果而终。

  眼下已顾不了那么多了!在红蓼诧异的目光注视下,皇太后霍然起身,那分迅捷赛过男子,哪还像是深宫妇人该有的仪态?

  天边传来隆隆的雷声,暴风雨即将来临!


第九十一章 血路


  连日来,朱祁铭心中有种莫名的不安。照说,歇芳园外围已成无人区,院中人进出无禁,起居如常,此地宛如世外别院,诸事皆如意,自己本该气定神闲才是,何以心中不安?对此,徐恭却将它归之于闷热的天气。

  或许,徐恭言之有理。七月流火,但天气并未转凉,连续多日骄阳似火之后,云生风止,欲雨还休,整个镇边城变成了巨大的蒸笼,无尽的闷热令人狂躁不已。

  朱祁铭坐在书案前,闭目平复心情。

  一年多了,足足四百二十天,一方书案,数架史籍,他终日念兹在兹,无数次梦入子产、管仲等千古名相的灵魂世界,时时触摸伍子胥、范睢、晁错等风云策士的脉搏,日日领略汉唐雄风和华夏北境的万古狼烟,他为即将到来的风云际会做足了功课。在徐恭的口中,他就是一个天才少年,一番见识已非临事茫然的腐儒可比!

  可是,他此刻心神不宁,脑海里一片混沌!

  他已有一身武艺,假以时日,武学必有大成。而且,从徐恭那里,他习得兵法阵仗,胸中的韬略,远胜于当初王府练兵时的粗识拙见,它日再经疆场历练,自能扬鞭策马,笑傲疆场。

  只差四书五经了。如今花大把的时间去发微阐幽毫无意义,那毕竟是某种虚饰,回到京城再镀金不迟!回到京城,经过名师的包装,自会水到渠成!

  可是,他终究是心神不宁,非凡的抱负无不失落在平凡的心境之中!

  白日失神,子夜惊梦,无端的异象纠缠他一月有余。

  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却不愿去面对。

  突然,惊雷在窗外炸响,狂风卷着骤雨,瞬间迷蒙了门外的院落。

  阵阵凉意袭来,他打了个哆嗦,恍惚中,只觉得那丝凉意并非来自风雨,而是出自心底!

  这时,云娘缓缓走了进来,此刻她面罩已除,一脸戚然,头上的雨滴顺着面颊淌下,流经眼角,浑似泪珠。

  朱祁铭茫然起身,不祥的预感愈来愈烈,一不小心碰落了书案上的《汉书》。

  “云娘刚刚得知京城的消息,不敢隐瞒。请殿下挺住!”

  门外白茫茫一片水花,积水四溢,风雨疯狂撕扯着草木,一眼望去,满院凄凉。

  “去年十月,卫王薨,卫王妃殉。”

  朱祁铭脑袋嗡的一声,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他失神地走出书房,跪在雨中,泪水混着雨水,在脸上肆虐。

  “上个月,越王薨,越王妃殉!”

  朱祁铭浑身一震,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片黑暗。

  “师傅!我要回京!”倒地前,这声凄厉的尖叫声刺破了雨幕,在廊中久久飘荡。

  ······

  梁岗回了一趟京城,带来了更为详细的消息:卫王在王府诗宴上猝死,死于一场风花雪月,身上无病无伤无毒;越王卧病二月有余,不治身亡。两名亲王的相继离世似乎怪不到别人头上,而传说中的京城大事就是军中有异情。

  越府一帮人知道的军中异情并不比云娘她们多。

  朱祁铭半躺在榻上,他泪已哭干,过度的悲恸没有摧垮他的意志,如今,即便前方摆着刀山火海,他也将毅然决然地闯过去,回到京中,尽人子最后的孝道。

  “襄王在京中吗?”他生生敛起泣意,问起了一个令众人愕然的问题。此问似乎在心中潜藏了许久,此刻脱口而出,像是随口一问。

  梁岗摇头,云娘答道:“听说年初襄王府被盗,襄王迁怒于门禁,殴人致死,遭皇上下书训斥,所以······京中虽有变故,但襄王肯定不便请旨入京。”

  朱祁铭抬眼望向红着眼的徐恭、牛三、蒋乙三人,劝道:“本座此去将会不计一切后果,你们身为锦衣卫千户、百户,不必跟着趟浑水。”

  徐恭断然道:“在下回京复命前,绝不会离殿下而去!”

  牛三咬咬牙,“殿下不必多说,牛三早已脱队,自行回京肯定是凶多吉少。牛三的命就在殿下手上,但凭殿下吩咐!”

  “但凭殿下吩咐!”蒋乙附和道。

  朱祁铭转而望向云娘,不待他开口,云娘道:“已经历过生死大劫,死里逃生之后,云娘笃定了主意,此生的生死荣辱全压在殿下身上,不妨让血战再多几场!”

  “回京!”朱祁铭翻身下榻,悲愤地发出了号令。

  霓娘带来了马匹,还有云娘的二十余名死士。显然,对涿鹿山那边的数百人,她们已无权号令。

  众人上了马,嘀嗒的蹄声一路飘向南门。

  远远望去,南门在徐徐关闭,数十名剽悍的士兵堵在城门前,蓄势以待。为首一名百户挥手道:“站在!你一干人披坚执锐,形迹可疑,还不快快扔了兵器,下马接受盘查!”

  朱祁铭瞪视那人良久,转对徐恭点点头。

  “越府王子殿下在此,你们不可造次,速速开门放行!”

  “大胆!”那百户喝道:“哪里来的小子,竟敢冒充皇室宗亲,给我拿下!”

  朱祁铭目眦欲裂,“本座急于出城,无暇与你废话,再不识趣,信不信本座砍下你的狗头!”言毕拔剑在手。

  “你想造反么!”那百户挺着一杆长枪率众扑上前来。

  “嗷!”

  蒋乙身形暴起,粗壮的身躯临空连连翻滚,电光火石之间,但闻那百户一声嚎叫,胸前早挨了一脚,飞出丈远,倒地吃痛难起。众士卒当即愣在了那里。

  朱祁铭抬眼望向城墙之上,只见城楼门窗紧闭。“盛千户,本座知道你就在上面,你到底是想保护本座,还是想困住本座,待价而沽?若不放行,那便鱼死网破!要么本座杀开一条血路,要么本座死于镇边城,看你如何善后!”

  良久之后,城楼上飘来一道声音:“放行!”

  城门徐徐开启,朱祁铭一行人策马匆匆出了城门,身后一个声音追了过来,“出了镇边城,在下便无能为力了,殿下好自为之!”

  朱祁铭咬咬牙,对盛千户其人,心中顿时少了分感激,多了道怨忿。

  雨后的阳光并无半分的明媚,白惨惨照在荒野上,一眼望去,入目的尽是凄凉。

  朱祁铭一路无语,只顾催马疾驰。半个时辰之后,众人出镇边城已有三十余里。

  前方又是一段峡谷,朱祁铭下令舍了官道,操野径绕道南行。

  一片泥泞的开阔地带呈现在眼前,树林里闪出百余人来,夹道排开,看情形对方似乎并无敌意。

  朱祁铭等人勒住马,“你们是何人?”

  一个四十岁上下,姿态儒雅的汉子从人丛中走了出来,躬身施礼,“殿下,小的是孙府门下,奉皇太后之命,特来寻找殿下。”

  朱祁铭投去怀疑的目光,却不搭话。

  “殿下,殿下!”

  又一人闪出人丛,踩着一路的淤泥,东倒西歪地奔了过来。

  朱祁铭举目望去,见到了一张不算陌生的面孔。直到此时,他才确认终于有重量级人物出面了,自己此去京城将会是一片坦途!


第九十二章 最后一里路


  毛贵!咸熙宫内侍在此,这些人所谓奉皇太后之命的说辞就是万分可信的了,朱祁铭心中一宽,片刻后一道疑问闪过脑海。

  就算是奉皇太后之命,他们为何能在此地侯自己侯个正着?

  “道路泥泞,你别过来,站在那边说话。”

  毛贵闻言,当即驻足,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殿下还记得小的!”旋即意识到越王新丧,脸上立马浮起戚色,“望殿下节哀,保重身子呀!”

  朱祁铭被人提起伤心事,鼻子又一阵泛酸。

  徐恭策马来到朱祁铭身边,低声道:“殿下,皇太后派来的人侯在此处,肯定是镇边城驻军操近路报的信。盛千户多半是在等候天子派军去接殿下,他好邀功,眼见留不住殿下,只好退而求其次,给孙府的人报信。看来,盛千户对各路人马的动向了如指掌。”

  朱祁铭觉得徐恭言之有理,但他心中含悲,无心细察这里面的奥妙之处,就想冲皇太后派来的人道声谢。

  突然,近两百条人影自林中闪出,看都不看朱祁铭一眼,就冷冷逼近孙府的人。

  云娘策马来到朱祁铭身边,附耳道:“是福安宫派来的人。”

  朱祁铭定睛望去,只见新来的人中,赫然就有那日黄昏时强闯歇芳园的七人!其余的人也有些面善,似在涿鹿山躲避贼人时见过,那时他们听霓娘号令。

  那名使长矛的瘦者目光犀利地扫视众人,厉声道:“大胆贼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掳掠皇室宗亲!”

  那名四十岁左右的雅士白眼一翻,“贼喊捉贼!公然装神弄鬼,定让你们现出原形!”

  一名使大刀的壮汉暴喝一声,挥刀扑向雅士;这边一名肌肉男嚎叫一声,挺枪迎上前去,一时间,刀影翻飞,枪影幻花,瞧双方的狠劲,似有数世深仇!

  忽见刀影、枪影齐敛,恶斗的二人各自踉跄后退,有那么一瞬间,空中溅起两朵诡异的血花。

  顿时,呼啸声震耳欲聋,两班人马捉对厮杀,人人拼命,招招狠辣,惨烈的境况胜于战场,堪比斗兽场。

  唉,明知对方的身份,却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犯得着如此血拼吗?朱祁铭立马意识到自己的前路并非坦途,而是有无尽的麻烦等着自己。

  他哪里知道,他此刻尚未摆脱悲恸心境的困扰,故而漠视了宫廷的险恶。被礼仪与动听言辞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宫廷内斗,一旦落地,延伸到江湖,就必然要显露出其固有的特征,那就是残酷无情,命如草芥!

  咸熙宫欲拿他救急,而福安宫则要拿他发动对咸熙宫的雷霆一击,他的身价已然暴涨。当有一天他明白自己此时此刻竟是双方都想全力争抢的筹码时,他一定会有另一番感悟。

  此刻,他只知道自己要远离麻烦。大象打架,蚂蚁岂敢凑热闹!

  “走!”

  朱祁铭一声令下,就闻蹄声骤起。

  “诶,诶,诶,殿下,殿下!”那边毛贵显然不愿留在这里,怕明早日出时,他会变成泥浆里的一句腐尸,但他双脚深陷于泥浆之中,动弹不得,直急得连连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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