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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珏淡笑:“我自然有我的原因。想要刘病已的命,总会有机会,现在别的事情更重要。”
他此行本是特意为了云歌而来,却没有料到撞见了寻访多年的人。
云歌在树荫底下凝视着偷来的玉佩发呆时,隐在暗处的他也是思绪复杂地盯着玉佩。
虽然只见过一次,可因为那块玉佩浸润着无数亲人的鲜血,早已经是刻入骨、铭进心。
刘病已?他记得玉佩主人的真名应该叫刘询。
他曾派了无数人寻访刘询的下落,甚至以为这个人也许已经死了,却没有想到刘询的胆子那么大,只改了个名字,就敢在天子脚下定居。可转念一想,最危险的地方不也是最安全吗?只此一点,刘病已此人就不容低估。
幼年的遭遇一幕幕从脑中滑过,他唯一想做的就是幼时想过无数次的事情,杀了刘病已。
父亲不是说过刘询的命最宝贵吗?刘询的血统最高贵吗?那好……就让最高贵的人因为最低贱的人而死吧!堂堂的卫皇孙,因为一个低贱的家丁而死,如果父亲在地下知道了,不是很有意思吗?
只是没有料到的事情太多了,孟珏没有料到会因为云歌找到刘病已,也没有料到云歌对刘病已的关心非同一般,现在又结识了霍光,而霍光对刘病已的态度难以预测。
当年为了夺取太子之位,燕王、广陵王早就蠢蠢欲动,却因为有卫青在,一直不能成功。
当卫氏家族的守护神卫青去世后,在众人明里暗中齐心合力的陷害下,卫太子刘据被逼造反,事败后,皇后卫子夫自尽,太子的全家也尽死,仅剩的血脉刘询流落民间。
为了斩草除根,江允在明,昌邑王、燕王、广陵王在暗,还有上官桀和钩戈夫人都想尽了办法去杀刘询,可霍光冒着风险偷偷护住了刘询,以至于众人都以为刘询早死。
但这么多年间,霍光却又对刘询不闻不问,任其自生自灭,似乎霍光的心底深处也很乐意看到刘询死。
孟珏现在不确定霍光究竟知道不知道刘病已就是刘询,也不能确定霍光对刘病已究竟是什么态度。而目前,他还不想去试探霍光的底线。
况且,他固然不喜刘病已,可更不想因为刘病已让上官桀回想起当年的旧事,心生警惕,坏了他的事情。
一月弯了弯身子,“属下明白了。”
一月刚想走,孟珏又说:“转告大公子,请他顾及一下自己的安危,若被人知道他私进长安,安个谋反罪名丝毫不为过,请他立即回昌邑。”
一月颇是为难,孟珏沉默了会,轻叹口气,“实在劝不动就罢了,过几日我和他一起回去。这几日你们看好他,注意有没有人留意到你们。”
一月行了一礼后,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暗影中。
孟珏一个人负手立于窗边,居高临下地俯瞰着长安城的子民在他脚下来来往往。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阴影照到他身上,少了几分光明处的暖,多了几分阴影下的冷。
戏外戏
云歌还一心等着重新审判,事情突然就起了意料之外的变化。
有人上官府自首,承认混乱中不小心打死了李家的家丁,口供没有任何漏洞。
刘病已身上的命案简单明了地销了,死罪自然可免。
不过因为聚众闹事,死罪虽然免了,活罪却是难逃,判了十八个月的监禁。
云歌满心的困惑不解,转而又想管它那么多呢?只要陵哥哥没有事情就好。
她和许平君还没有高兴完,又传出消息,皇帝宣旨大赦天下。
刘病已的罪名也在大赦之列,一场人头就要落地的大祸,竟然短短几日就莫名巧妙地就化解了。
云歌陪许平君去接刘病已。看到刘病已走出监牢,许平君立即迎了上去。
云歌立在原地没有动,只远远看着许平君冲到刘病已身前,似乎在哭,又似乎在生气,刘病已不停作揖道歉,许平君终于破颜而笑。
那个与她有终身之约的人正细心宽慰着另一个女子。
云歌移开了视线,望着远处的天空,心中难言的酸涩。
刘病已和许平君并肩向云歌行来。
许平君一脸开心,反倒在鬼门关前捡回一条命的刘病已未见多兴奋。
依旧如往日一般,笑得懒洋洋,似乎很温暖,可云歌总觉得他那漫不经心的笑容下透着冷漠。
“病已,这是我新近结识的朋友云歌,你不要小看她哦!她年纪不大,可已经是长安城的名人了,她的规矩是每天只给一个顾客做菜,连长公主想吃她做的菜都要事先下帖子呢!你今日有口福了,云歌晚上亲自下厨做菜给我们吃,给你洗洗晦气,不过这可全是我的面子。”平君说着嘻嘻笑起来。
云歌紧张地手紧紧拽着衣带,可刘病已听到她的名字后,没有任何异样,视线在她脸上顿了一下,笑着做了一揖,“多谢姑娘。”
云歌的手缓缓松开,无力地垂落。
他真地全都忘记了!大漠中相处的两日已彻底湮没在几千个分别的日子里了!
知道他这声多谢全是为了许平君,云歌唇边缓缓浮起了一个恍惚的笑,欠身回礼,“公子客气了。”
许平君笑着拽云歌起来,在鼻子前扇了扇,“酸气冲天!你们两个怎么文绉绉的?云歌,你既然叫我许姐姐,那就直接唤病已一声刘大哥就行了。 病已直接叫你云歌,可好?”
云歌一直笑着,笑得嘴巴发酸,嘴里发苦,用力点头,“好。”
èD――――――――――――――
云歌正在厨房做丸子,满手的油腻,听到掀帘子的声音,头未回地说:“许姐姐,帮我系一下围裙,带子松了。”
来人手势轻缓地帮她系着带子。
云歌觉得有点不对,身后的人沉默得不象爱热闹喜说话的许平君。
刚想回头,鼻端闻到沐浴后的皂荚香,混着青年男子的体味,她立即猜到是谁。
脸变得滚烫,身体僵硬,一动不敢动地站着。
刘病已系好带子后,笑走到一旁,毫不在意地问:“还有什么要我帮忙?这些菜要洗吗?”
云歌低着头,一面揉着丸子,一面细声说:“不用了,我一个人做得过来。”
刘病已却已经端过盆子,洗了起来,“又要你出钱,又要你出力,我也不能全吃白食呀!”
云歌不敢抬头地做着丸子,两人之间沉默了下来,好半晌都只听到盆子里的水声。
云歌只觉得屋子太安静了,好象再安静一些,就能听到自己的心砰砰跳得声音。
急匆匆地张口欲说话,想打破屋子的安静,“你……”
“你……”却不料刘病已也是欲张口说话。
两人一愣,又是同时开口:“你先说。”
刘病已不禁笑起来,云歌也笑起来,两人之间不觉亲近了几分。
刘病已笑着问:“你想说什么?”
云歌本来只是没话找话,此时看到刘病已洗得干干净净的菜,又摆放得极其整齐,很方便取用,笑赞道:“我三哥最讲究吃,却从不肯进厨房,二哥很乐意帮忙,也的确‘帮忙’了,只不过帮得永远都是‘倒忙’,没有想到你是帮‘正忙’呢!”
“有人服侍的人自然不需要会做这些。”
刘病已淡淡一笑,起身把菜搁好,顺手把不要的菜叶收拾干净,动作利落。
云歌很想问问他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亲人怎么会全死了,还想知道他这些年是如何过的,却根本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告诉他我是云歌吗?可他根本对云歌二字毫无所觉。
云歌想到那个谁都不许忘的约定,又伤感起来,低着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刘病已在一旁默默站着,看着云歌的眼神中满是思索探究。
他敛去了一直挂在唇边的笑意,盯着云歌问:“我不耐烦兜着圈子试探了,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刻意接近我?”
云歌愣了一会,才明白刘病已不知道为何,已经认出她就是那个偷玉佩的乞儿。
她不知道如何解释,只能讷讷地说:“我不是坏人。我以为许姐姐欺负了何小七,想戏弄一下许姐姐,那只是碰巧而已。”
刘病已与她直直对视着,似乎想透过云歌的眼睛直接看到云歌的心。
他的眼睛,在漆黑深处隐隐有森寒的刀光剑影。
云歌有些惧怕,想要移开视线,却一动不能动。
他伸手轻触到云歌的脸颊,手指在云歌眉眼间拂过,唇边慢慢地浮出笑, “你的眼睛的确不象是坏人。”
他的指头透着凉意,所过之处,云歌的脸却变得滚烫。
云歌想躲,他反倒更进了一步,另一只手揽住了云歌的腰,两人的身子紧贴在了一起。
那么熟悉的眼睛就在她的眼前,云歌一时间心如鹿撞,身子不禁有些软。
可这双眼睛又是那么陌生,云歌看到的只有讥讽和寒冷。
还有瞳孔中两个意乱情动的自己。
她的身子打了个寒战,清醒了几分,用力去推刘病已。
刘病已不但未松力,反倒紧搂着挣扎的云歌,就势在云歌的眼睛上亲了下。
“我哪里值得他们用美人计?只要他们想,让我死不就是一句话吗?”
刘病已笑得很是无所谓,语声却透出了苍凉,
云歌又是羞又是恼,更多的是失望。可惊骇于他话里的意思,顾不上生气害羞,急急问:“谁想你死?他们是谁?”
刘病已本以为云歌是别有意图而来,可云歌自始至终的反应和神态都不象作假,此时的关心更是直接从眼睛深处透出。
他对自己阅人的眼光一直很自信,心里已经信了几分云歌所说的“只是凑巧”,可又对云歌对他异乎寻常的关心不能明白,不禁思索地盯着云歌。
孟珏恰挑帘而进,看到的一幕就是两个紧贴在一起的人。
刘病已搂着云歌的腰,云歌的双手放在刘病已胸前。
一个正双目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一个是眼中有泪,面颊绯红。
孟珏眼中的寒光一闪而过,面上的笑容却是温润如春风,带着歉意说:“我似乎进来的不是时候。”
云歌立即从刘病已怀中跳了出来,涨红着脸,急急分辨,“不是的,不是的。”
刘病已双手交握于胸前,斜斜依着橱柜,一派毫不在意的洒脱,“孟兄吗?已经听平君讲了一下午的你,果然是丰神如玉,气度华贵。难得的是孟兄肯屈尊与我们相交。”
孟珏拱手为礼,“直接叫我孟珏就好了,我不过是‘士、农、工、商’四民中位于最底层的商贾,哪里来的屈尊一说?”
“商贾吕不韦以王孙为奇货,拿天下做生意,一统六合的秦始皇还要尊称他为仲父。”刘病已瞟了眼云歌,“雅厨短短时间内就能在长安城立足,绝非云歌一人之力,只怕幕后出力谋划的人正是孟兄,孟兄这个商贾谁敢低估?”
孟珏淡笑:“病已兄更令人赞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