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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诃夫1895年作品-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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⑤一种迷信活动,把死人的灵魂招来,与活人通信息。

⑥俄国的一种清凉饮料。

⑦⑧莫斯科的两家著名的饭店。

⑨基督教《圣经》中关于上帝降洪水消灭世界活物的故事。据《创世记》载,上帝见当时人世罪恶弥漫,决心用洪水毁灭地上一切走兽、昆虫、飞鸟和人;惟命“义人”挪亚造方舟率全家避入。

⑩法语:厢房。

“我在公园里坐着,天黑下来了。我的阿莉阿德娜在暮色里出现了,风度优雅,穿得漂亮,象是一个公主。鲁勃科夫跟在她身后,穿一身肥大的新衣服,大概是在维也纳买的。

“‘您生什么气呢?’他正在说。‘我做了什么得罪您的事?’”她看见我,高兴得叫起来,要不是因为在公园里,她一 定会搂住我的脖子了。她笑着,使劲地握我的手。我也笑,而且激动得几乎流下泪来。她开始问话:乡下怎么样,我父亲好不好,我看见她的哥哥没有,等等。她要求我看着她的眼睛,问我记不记得那些鮈鱼、我们的小口角、野餐。……“‘实际上,那些事是多么有意思啊,’她叹道。‘不过我们在这儿过得也不乏味。我们交了许多朋友,我亲爱的,我的好人!明天我给您介绍本地的一个俄国家庭。只是,请您另外买一顶帽子才好,”她说,打量着我,皱起眉头。’阿巴齐亚可不是什么乡村,‘她说。’在这儿得meilfaut①。‘“后来我们走进一家饭馆。阿莉阿德娜老是笑,胡闹,叫我’亲爱的‘、’好人‘、’聪明人‘,仿佛她虽然亲眼看见我跟她在一块儿,却没法相信似的。我们照这样一直坐到十一点钟,分手的时候很满意这顿晚饭,彼此也很满意。第二天阿莉阿德娜把我介绍给一个俄国家庭:”这是一位名教授的儿子,我们是邻居,两家的庄园靠得很近。’她跟这家人只谈庄园和收成,同时老是要提到我。她想装成一个很阔绰的女地主,说真的,在这方面她装得倒也挺象。她举止得体,俨然是真正的贵族,不过话说回来,她祖上本来就是贵族。

“‘可是我的舅母真要命!’她忽然说,瞧着我微笑。‘我跟她拌了几句嘴,她就动身到美兰去了。真要命!’”后来我跟她在公园里散步,我问她:“‘您刚才说的是哪一个舅母?哪儿来的这么一个舅母啊?’”‘这是临时应急的一句谎话,’她说,笑起来。‘总不能让他们知道我没有一个女伴啊。’她沉默了一忽儿,然后依偎着我,说:“亲人,亲爱的,跟鲁勃科夫交个朋友吧!他非常不幸啊!他的母亲和妻子简直不象样儿。‘”她对鲁勃科夫称呼’您‘。她去睡觉,对他也如同对我一样,说一声:“明天见’。他们两人分住在楼上和楼下,这就给了我希望,也许什么事也没有,他们之间根本没有什么暧昧关系吧。于是我跟他见面,心里就自在多了。有一天他向我借三百个卢布,我十分乐意地借给他了。

“我们每天玩乐,光是玩乐。我们时而在公园里散步,时而吃饭,时而喝酒。我们每天都跟那一家俄国人谈天。我渐渐习惯了这儿的生活:要是我走进公园,我就一定会遇见那个生黄疸病的老人、那个天主教教士和那位奥地利将军。那位将军随身带一叠小小的纸牌,只要有空地方,他就坐下来用纸牌占卦,急躁地耸动肩膀。音乐老是那一套。在家乡,每逢我在工作日跟伙伴们一块儿出去野餐或者钓鱼,我见到农民总是觉得难为情;同样,在这儿我见到仆役们、车夫们、路上遇到的工人们也觉得难为情。我老是觉得他们好象在瞧着我,暗想:”为什么你什么事也不做呢?‘这种惭愧,我是每天从早到晚都感觉到的。这些日子过得古怪,不愉快,单调。

也许只有在鲁勃科夫向我借一百或者五十个盾②的时候,生活才算有点变化,因为鲁勃科夫一有钱就活泼起来,如同有吗啡瘾的人打了吗啡针一样,开始大声嘲笑他的妻子,嘲笑他自己,或者嘲笑那些债主了。

“不过后来,天多雨,冷起来了。我们就动身到意大利去。

我给我父亲打了个电报,要他看在上帝份上给我汇八百卢布到罗马。我们在威尼斯、波伦亚、佛罗伦萨③等地都逗留了一阵,在每个城里总是住在昂贵的旅馆里,在那种地方,不论点电灯,使唤仆役,生火,早餐吃面包,不在公共餐厅吃饭,都是要另外付钱的。我们吃得非常多。早晨,仆役给我们送来caféplet④。一点钟吃午饭:肉、鱼、某种鸡蛋饼、干酪、水果、葡萄酒。六点钟进正餐,八道菜,每道菜都要等很久,这中间我们喝啤酒和葡萄酒。九点钟喝茶。将近午夜,阿莉阿德娜宣布她饿了,就要火腿和溏心鸡蛋。我们也陪着她吃。在各餐饭之间,我们抽空跑到博物馆去,或者去看画展,不过我们老是担心,怕误了午饭或者正餐。我站在那些画面前闷闷不乐,很想回家去躺一会儿。我累了,老是找椅子,假意学着别人的样说,‘多么美啊!什么样的气氛!’我们象吃饱的蟒蛇那样只注意那些光采夺目的东西。商店的橱窗把我们吸引住了,我们看中那些假的钻石别针,买下一 大堆不必要的无聊东西。

“在罗马也是这样。那儿在下雨,刮冷风。吃完油腻的午饭以后,我们坐上车去参观圣彼得大教堂。由于我们吃得过饱,也许还由于天气坏,总之它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印象,我们互相责难对艺术太冷淡,几乎吵起来。

我父亲的钱汇来了。我就去取钱,我记得那是在早晨。鲁勃科夫跟我一块儿去。

“‘既然有过去,现在就不可能圆满而幸福了,’他说。

‘我的过去给我留下沉重的负担。不过呢,有了钱就没有多大关系,要不然可就糟了。……信不信由您,我身边只剩下八 个法郎,’他放低声音,继续说,‘可是我得给我的妻子汇一 百去,给我的母亲也得汇这么多。再者,在这儿也得生活啊。

阿莉阿德娜象个小孩子似的,不愿意设身处地替别人想一想,大把地花钱,就跟公爵夫人一样。昨天她何必买那个表呢?而且,您说说看,我们何必继续扮演这种道貌岸然的角色?要知道,她和我为了把我们的关系瞒住仆人和熟人,每天就得多花十个到十五个法郎,因为我得另住一个房间啊。这是何苦来呢?‘“那块尖石头回到我的胸膛里来了。疑团已经不存在,我一下子全明白了。我周身发凉,顿时作出决定:不要看见他们两人,躲开他们,马上动身回家去。……”’跟女人发生关系是容易的,‘鲁勃科夫接着说,’只要脱光她的衣服就行了,可是事后这成了多么大的累赘,多么无聊啊!‘“我取到钱,正在点数的时候,他说:”’要是您不借给我一千法郎,那我就非完蛋不可。您这笔钱成了我唯一的生路了。‘“我给他钱,他立刻活跃起来,开始嘲笑他的叔叔,说他是个怪人,总是不能把自己的住址瞒过他的妻子。我回到旅馆里,收拾行李,付了旅馆费。剩下来要做的只有向阿莉阿德娜告别了。

“我就去敲她的房门。”‘ entrez⑤!’“早晨,她的房间里凌乱得很;桌子上放着茶具,还有一 个没吃完的小白面包和一个鸡蛋壳。香水的气味浓得叫人透不过气来。床上的被子还没有收拾,一眼就看得出来床上睡过两个人。阿莉阿德娜本人刚起床不久,现在穿一件法兰绒的短衫,头发也没有梳。

“我问过好,然后默默地坐了一忽儿,这时候她极力把自己的头发理顺。我浑身发抖,问道:”‘为什么……为什么您写信要我到国外来?’“她分明猜出我在想什么。她就拉着我的手,说:”‘我希望您到这儿来。您是这么纯洁!’“我开始为我的激动和我的颤抖害臊。我担心自己会哭出声来!我再也没说一句话,就走出去了,过一个钟头我已经坐在火车上。一路上,不知为什么,我一直想象着阿莉阿德娜怀了孕,她惹得我讨厌。我在火车上和车站上瞧见的一切女人,依我看来,不知什么缘故,都象是怀了孕,显出一副丑态,同样惹得我讨厌。我所处的地位活象是一个贪婪而热中的财迷突然发现他的全部金币都是假的。很久以来,我的幻想在爱情的温暖中珍藏着一些纯洁、优雅的形象,如今那些形象以及我的计划、我的希望、我的回忆以及我对爱情和女人的看法都在嘲笑我,朝着我吐舌头。‘阿莉阿德娜,’我心惊肉跳地问自己,‘这样一个年轻、非常美丽、有学识的姑娘,参政员的女儿,居然跟那样一个毫无趣味的庸俗的家伙结合?’‘可是为什么她不能爱鲁勃科夫呢?’我回答自己说。

‘他在哪方面比我差?’‘哎,她要爱谁都由她,可是何必说谎呢?’‘为什么她必得对我说实话?’我就照这样想来想去,想得头都发昏了。火车上很冷。我坐的是头等客车,可是那儿的每张长沙发上要坐三个人,车窗不是双层的,外面的车门直通包房。我觉得自己仿佛上了足枷似的动弹不得,被人抛弃,孤苦伶仃,两条腿完全冻僵;可是同时,我又屡次回想今天她穿着那件法兰绒罩衫,披散着头发是多么迷人,于是一种强烈的嫉妒突然涌上我的心头,我由于内心的痛苦而跳起来,弄得我身旁的乘客瞧着我,露出惊讶的、甚至害怕的神情。

“我回到家乡正赶上大雪封路,天气严寒,气温零下二十 度。我喜欢冬天,因为在家乡遇到这个季节 ,即使酷寒冻得树木迸裂,我却感到特别温暖。在严寒而晴朗的白昼,穿上皮袄和毡靴到花园或者院子里去干点什么活儿,或者在我那炉火很旺的房间里读书,或者在我父亲书房里的壁炉前面坐一阵,或者到我家的乡村浴室里去洗个澡,那真是愉快啊。

……不过,哎,要是家里没有母亲,没有姐妹,没有孩子,冬天的傍晚就有点可怕,显得分外长,分外沉寂。四周越是温暖,越是舒服,人就越是强烈地感到这种缺陷。我从国外回 来的那年冬天,每天傍晚都长得不得了,我十分寂寞,甚至寂寞得看不下书。白天还可以各处走一走,一忽儿在花园里扫扫雪,一忽儿喂一下鸡和小牛,可是一到傍晚,就闷死人了。

“从前我不喜欢客人,可是现在倒巴望他们来了,因为我知道客人一定会谈起阿莉阿德娜。招魂专家柯特洛维奇常来谈他的妹妹,有时候把他的朋友玛克土耶夫公爵带来,这个人爱阿莉阿德娜不下于我。在阿莉阿德娜的房间里坐一坐,按两下她的钢琴的琴键,看一看她的乐谱,这在公爵已经成了生活的需要,不这样就活不下去。他祖父伊拉利昂的阴魂仍旧在预言:她迟早会做他的妻子。公爵在我们家里照例坐很久,往往吃罢午饭一直坐到午夜才走,老是沉默不语,闷声不响地喝掉两三瓶啤酒,只是偶尔发出几声断断续续的、悲哀的傻笑,以此表示他也在参加谈话。临到要回家,他总是把我拉到一旁,低声说:”‘您最后一次是在什么时候看见阿莉阿德娜·格里戈里耶芙娜的?她身体好吗?我想她在那边不会觉得烦闷吧?’“春天来了。到了出外打丘鹬,然后种春麦和三叶草⑥的时候。人尽管心情忧郁,然而毕竟感到春意,不管有什么失意的事,都不打算耿耿于怀了。我一面在田里干活,听云雀鸣叫,一面问我自己:我难道不能干脆丢开个人幸福的问题,娶一个普通的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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