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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千秋-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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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倚湄姐虽然不在,可是她若在,一定会庆幸是我手刃了你,你……”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难以置信地瞪眼看着从后心穿心而入的剑刃,出剑的人异常果断,以至于在他拼死的反击之下,剑尖都没有偏半分。

    一剑穿心,鲜血飞溅。

    “怎么会是你!”因为伤到肺叶,他几乎发不出声,然而还是死死地抓着那半截剑尖,连带着转过身。他喃喃地蠕动着唇,眼珠几乎掉下来。

    在他的视线中,握剑的朱倚湄一身藕色衣衫,脸色渐渐苍白。然而,她却极缓极缓地点头,打破了濒死之人的所有念想:“是我。”

    “为什么,明明是他杀了我哥哥……”纪少汀扑倒在地,看着身前的女子用力一卷剑刃,搅碎他的内脏,神情冷酷,看不到一丝一毫昔日的影子。他要死了,心中的空洞也渐渐浮没上来,多可笑啊!最后居然是这个人杀了他!是他哥哥曾经的爱人,他以为站在自己这边的人!

    朱倚湄提着剑,声音微微颤抖,然而神色却没有半分动摇,一字一句地说:“当年纪……你哥哥的事,楼主却是有责任,只是你今日为了复仇,要颠覆整个凝碧楼,是我绝对不愿看到、也绝对不容许的!”她说着,话音渐转冷厉。

    “凝碧楼?”神智溃散中,纪少汀茫茫然地苦笑着重复了一遍,气若游丝,“你居然把凝碧楼看得这般重要?”

    他吸了口气,已经气若游丝:“你居然觉得,凝碧楼和你身旁的这个人,比生你养你的纪氏、比我、比我哥哥还要重要?我……”然而,他这句话并没有来得及说完,就咽了气,唯有一双怒目犹自睁圆,仿佛是对面前暌违许久、相交半生的凝碧楼女主管的无声质问。

    朱倚湄凝视了许久,神情苦痛,忽然挥剑而下,割下他的头颅抱起,喃喃自语地穿行过血海中,全然不怕一旁干脆利落解决掉几位宗主的何昱会起疑心。她一路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对着臂弯里的头颅喃喃自语,直到藕色染血的身影终于消失不见。

    何昱凝眸望着青钢剑上的血痕,神色不动地将手缓缓抬起,一挥而下:“动手!”

    如同凭空出现,楼中四处幽灵般冒出无数弟子,包抄而来,他们以逸待劳,像割韭菜一样,轻轻易易地砍倒疲乏不堪的叛军。

    华棹原看着场上瞬间逆转的形势,脸色都一片死寂。是他太低估何昱这位人中之龙了,何昱能独统中州七年,绝非浪得虚名。看来,只有接下来动用的力量,才能战胜他了。

    凝碧楼主手指抚过剑锋,微微冷笑:“华领主,想知道是谁最先报告我,说你有不臣之心吗?”他慢慢摇头,“追煦小筑的情报能力问鼎中州,然而,第一次说的却不是他。”

    “流霜,出来吧!”随着他沉冷的语声落定,绯衣少年抱剑一跃而下,眉眼倨傲,满头如波浪般的卷发披散而下,整个人像被海潮簇拥着,满是鄙夷不屑地看着面前的败者。

    “二伯,又见面了。”金浣烟冷冷道,一眼睥睨过去。

    他仍然是金浣烟的少年面容,然而,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语气和笑意,却不是华棹原平日所熟悉的那个晚辈子侄,那个有几分意气用事的少年人。

    他居然就是楼中最神秘的流霜?流霜已加入凝碧楼三年,自己竟全然不知情。华棹原首先觉得痛心,金浣烟作为尚书独子,在为父亲丁忧时去平逢山学法术,本应回归朝堂做治世之能臣,如今却沦落为和他们一样的江湖人,想来自己的家族,是再也没有可能进入朝堂了。

    然而,再细想来,华棹原便震惊地后退,原来,自己早已被何昱疏离架空了许久,甚至连流霜这样的大事都不知道。他的对手,心机深沉而能隐忍,暗中蛰伏了许久,到现在才给予雷霆一击。

    华棹原甚至怀疑,就连自己的这次叛变,也有一小半是何昱为了消除隐患,暗中出手相激的。不过,到这时,都不重要了……他盯着对面,嘴角咧开一丝残忍的笑意。

    戏开场了!

正文 第81章 中有畸人秀其二

    “啊!”凄厉的惨叫划破夜幕。

    金浣烟面色陡变,那道声音虽然因为痛苦恐惧而扭曲,他却能清晰地听出来,这是黎灼的声音!他有些犹豫地瞥了凝碧楼主一眼,一咬牙,瞬间揽衣回掠,如扑簌簌的火蝶消失在暗夜里。

    何昱将眸光从他的背影上收回来,进了一步,踏入了暗影中。凉风过疏竹,沉沉西斜的月影透过扶疏的花木间,筛成一地的碎银。

    他凝视着华棹云半边笼罩在月色里的脸,并不急着杀他,只是慢慢道:“华领主,我听流霜说,你有个养女在京城?你想见她一面吗?”

    何昱的声音平缓,如同平日里明利果断地发布命令,说出的话却如同一把刀将他整个人剖成两半。华棹原眼看着对方忽然露出奇特的笑意,仿佛胜券在握,心中不禁凛然升起寒意——作为下属并肩作战这么多年,他是了解这个人的。不论是表面上还是内心,何昱都是一样的冷漠无情,刻毒阴狠,他是翻云覆雨的绝世之才,绝不是什么心怀仁义的善人。

    为了养女的安危,他已经多年未曾见过女儿,甚至将她改名换姓,送到一处好人家重获新生。刀口舔血的日子过惯了,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才会常常想起这个远方的亲人。

    何昱居然手腕通天到这种地步!便是三日前,他还收到养女平安的密报和一张画像,现在她却已经被捉了过来!何昱要做什么?他一定不能让养女出事!

    凝碧楼主面无表情地抬手一指,指尖激荡而出的劲气仿佛触摸到某个机关,轰隆隆的声响中,有簇拥着的一片浮璧旁移,三丈高的地方露出一扇小窗。小窗里黑黢黢的,一灯如豆明灭不定,映出窗边一张稚嫩的面庞。

    华棹原指只了一眼,就僵在那里,浑身剧烈发抖,膝盖一软,就要倒下——窗户里面,赫然便是他的养女绣绣!多年不见,绣绣已经长成韶龄丽色的少女,然而,这一次相见,却是在这样的情境下!

    他看到绣绣容色如常,没有十分憔悴,微微松了口气,一颗心却悬在半空里沉浮不定。

    “何楼主。”绣绣在窗内一眼看到黛蓝衣衫、如玉石雕塑一般的凝碧楼主,吃了一惊,知道他是中州最了不起的人物,连忙恭谨地行了一礼,扬起小脸,却掩饰不住眉目中深深的恐惧之色。

    她自从几日前被带来凝碧楼,一直被好吃好喝地招待着,她以为是那个许久不见的父亲让她来,然而,每每提出要和父亲见面时,来送饭的凝碧楼弟子总是支支吾吾,闪烁其词,到后来甚至直言拒绝,绣绣这才觉察到有些不对。今天入夜时,她心中的不安达到了顶峰,在夜色中,她清晰地听见无数嘶吼和兵刀作乱的声音,还有人厉声嘶吼着父亲的名字。

    父亲出事了?她怔怔想着,心乱如麻,直到凝碧楼主为她打开了面前的窗。

    绣绣没有注意到那个隐在何昱背后的身影,只是隐约觉得有奇特的灼烫目光注视着她,却没有让她觉得不舒服。她满怀担忧地远远看着凝碧楼主,直到对方提气翩然飞到和她同样的高度,悬浮在半空中。

    绣绣微颤着问:“您把我请过来,是不是,是不是……我父亲出了什么事?”

    何昱的声音冷如冰霜,寒凉彻骨:“你父亲勾结外敌,试图颠覆凝碧楼,已经被我镇压了。”

    绣绣的呼吸全乱了,半晌才有颤抖而坚定的声音响起:“我知道自己怎么做了?”

    “嗯?”何昱手指平平地按在自己眉心的朱砂上,眼眸阴鸷,冷然无语。

    “我知道了。”绣绣的身影短暂地从楼后面消失了,接着是重重扣地的声音,想来她是跪下来匍匐着连连磕头,再抬头时,她印堂已经破皮流血,血流了满眼,显得甚为可怖。

    血雾迷蒙中,绣绣话音一顿:“在那之前,我想请您允许我说几句话。”何昱颔首应允了,她满脸悲怆地停了片刻,“我知道您既然站在这里,我父亲想必还没有死,或许他就在这里听着,我想同他说几句话。”

    “爹”,她颤巍巍地扶着窗沿,朗声道。

    绣绣喃喃地追忆:“我知道我是垂髫之年承蒙您收养的,若当初不是您在外出执行任务的时候救下我,只怕我早就是蛇腹中一团没有形状的烂泥了。”

    那年她九岁,她是芸州寨子里普通的幼女。她原本会在寨子里平静而默默无闻地度过一生,然而,那场蟒灾成了她一生的转折点。

    绣绣从睡梦中惊醒,眼看着十丈长的巨蟒吞噬了父母,又迎头将她吞下,她连哭闹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在剧毒的汁液中就要被化干净,然而,却偏偏有人剖开蟒腹,将奄奄一息的她拉出来。

    “领主,这里还有人活着!”那个持刀砍下救她的人充满惊喜地说。

    意识模糊的绣绣只感觉到大雨打在脸上如同霹雳炸响,周围所有的蛇都被这一群黑暗中的夜行者杀死,血盆大口仍旧怒张,满村的人都已经死去。出于恐慌和劫后余生的庆幸,她跪倒在地,哇地哭出来。

    有一双手将她从泥泞不堪的地里拉起,替她封住血流不止的伤口。绣绣睁着眼看去,这是个中年人,棱角分明的脸,眉眼凌厉,但看向她的眼神却很温和。他的眉心点着如血的丹砂,绣绣看到了,那一瞬,甚至惊愕地止住了哭声。

    即使是三岁的孩子都知道,这点丹砂代表着什么!这是凝碧楼里的几位高层在就职时点的,象征着中州无上的权位、荣耀和职责。、

    “没事了,没事了。”华棹原有些僵硬地抱着她,柔声安慰。他从没哄过孩子,却在这一刻被小女孩柔软的神情戳中心扉,以至于他居然脱口而出,“跟我回凝碧楼去吧,孩子。”

    就这样,九岁的她遇见了奉楼中命令外出救人的凝碧楼领主华棹原,虽然蟒灾已经消弭,但在整个村子被灭之后,她仍然跟着那个人回了凝碧楼。那一年,芸州天灾人祸接踵而至,千万家流离失所,凝碧楼周济钱粮、救援,一力稳定摇摇欲坠的乱局,直到三年后此地逐渐恢复生气。

    然而,不过是两月后,她便被送离了凝碧楼,到了京城一户无后的富人家。那户人家待她很好,视如己出,她知道,其中有一部分原因,便是华棹原在背后周转打点——她更愿意称呼对方一声父亲,在那短短两个月中,整个外界传闻铁血冷硬的汉子,让她深彻地感受到人间至暖。

    再然后,便是今日了。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绣绣想象着父亲就在下方听她说话,扬声道:“我很感激当初救下我的是父亲您,对于您将我送走这件事,我从未怪过您。”

    从未怪过吗?其实是有的。然而,踏上这里的第一刻起,她便释怀了——有时候刻意的疏远是一种保护。

    绣绣顿了顿,转向何昱,坦然道:“凝碧楼是中州之尊,作为楼主,您杀伐果断、甚至杀害无辜之人在所难免,但您仍然是中州百姓心中的神话——就像我一样,我这一生,最感激的便是父亲和凝碧楼,既然您需要我做事,我便这样去做。”

    那一瞬间,被少女表露出的从容不迫所震惊,凝碧楼主眸光一闪,居然从头到尾都在静静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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