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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门之下-第1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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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史那坚一手捂着鲜血淋漓的胸口,边退边笑:“我等的就是这一刻,看你是要我的命,还是要你的北地……”
  没说完,人已头也不回地往边境线冲去。
  所有的突厥兵都在为他脱逃而以命做盾,挡住追击,而另一边声音的来源是突厥大军正冲向侧翼,所袭方向是幽陵郡。
  伏廷只看了一眼,转头朝向罗小义便伸手遥遥一指。
  罗小义立即改向,率人往阿史那坚追去。
  他握住刀,策马调兵,拦向突厥大军。
  等看到那批突厥军的数量时,他觉得阿史那坚已经疯了,乌泱泱的突厥大军比任何一次都来势凶猛,几乎是过往的数倍兵力,或许已是倾国之力,只为了攻破北地。
  无人荒原,飞沙走石。
  伏廷抽了袖上束带,草草绑住肩头,用力一扯,立马扬刀,挡在北地之前。
  ※
  天上开始飘起了细小的雪屑。
  战线的后方,距离军营不远的半道上,栖迟勒住马,默默地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时间。
  按照计划,大概独眼已经回到古叶城了。
  李砚跟在她身边,问:“姑姑打算就在这里不走了吗?”
  她想了想,点头:“就在这里吧。”
  雪屑迷了眼,她伸手拂了一下眼睫,往战线所在的方向望去。
  忽的听见响亮的喊杀声,仿佛已快至眼前一般。
  她心口蓦地急跳一下,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感,打马沿着原路往回驰了一段,视线中是暗哑的天,下方荒凉的地在雪屑飞舞和烟尘弥漫中似染了一层红,如被血浸。
  ……
  阿史那坚以重军压阵,伏廷选择继续以大军包围他,那就要做好被突厥杀入北地的准备,如果要去回防北地,就给了他逃离的机会。
  而后方,已经有了追兵。
  他回头看了一眼,认出是罗小义,看来伏廷还真是铁了心地要杀了他。
  想到这里,即便受了重伤,他都要得意地笑起来,只是伤口流血不止,已快无力。
  他将自己也当颗棋子,这一局,无论如何,都是对突厥有利的一面。
  至于自己,哪怕就是死了,也要让北地沦在突厥铁蹄之下。
  边境线已近在眼前,身边所剩的兵马却已不多。
  阿史那坚只能一口气冲出去。
  古叶城不能再走一回,不是不敢,是他不信,靺鞨人已被中原王朝控制,只能自侧面绕行,那里也有他安排的突厥骑兵,虽人数不多,也足以接应。
  罗小义追到这里,在他眼里看来,已是注定有来无回。
  斜后方,却又是另一小队人马在往他这里追来。
  阿史那坚死死摁着伤处,阴沉地瞥了一眼,没有看清,埋头往前直冲了十数里。
  果然一队骑兵冲出来接应。
  然而下一瞬,他们所过之地,忽然杀出一批人马,未着兵甲,只着短打,如同行商的寻常旅人,却个个拿着崭新的刀兵,斩向他们的马和人。
  他们出现的方向,背后就是古叶城。
  血漫去路,顷刻死伤大片。
  退路已绝,阿史那坚连人带马被围住。
  罗小义已到了跟前,恨声道:“你也有今天。”
  终于也叫他尝到了被伏击的滋味。
  阿史那坚直到此时仍缩在仅剩的几个突厥骑兵的护卫下,捂着伤口冷笑:“手下败将,也有资格叫嚣?”
  罗小义恨透了他这副嘴脸,劈手扬刀地杀了过去,忽的另一道人影已冲入了伏击圈。
  曹玉林翻身下马,黑衣随风翻飞。
  她一言不发,眼中只有那一人一马,持刀近前,一刀直刺阿史那坚身下马腹。
  马吃痛,掀翻背上的人,将他摔落在地。
  阿史那坚拖着刀,摁着伤口后退,这才看出刚才没看清的就是她,一脸不屑:“原来是你,突厥奴。”
  罗小义杀意顿起,要冲上去时,看见曹玉林的身影,又生生忍住。
  曹玉林紧紧握着刀,走到他跟前,一字一句,面无表情:“去下面炫耀吧。”
  话音未落,刀已挥下。
  人头滚落。
  一百八十六条人命的血债,终究在她手中了结。
  ※
  杀声从高转低,李砚接到报讯,回头告诉栖迟,那是突厥大军在往幽陵郡方向猛攻。
  幽陵都督和各位副将都带着人马在分头拦截,阻断了各个通道
  。
  栖迟看见远处有人过来时,立即拍马过去,斥候在远远地大声喊:“突厥右将军已死!突厥右将军已死!”
  她一直行马到能看见兵马的踪影,视线里出现了打马而回的罗小义和曹玉林。
  他们身后的马背上是折断的突厥军旗,和带血的包裹。
  “你们回来了?”她下意识看了一眼他们身后。
  只有他们。
  罗小义抹了把额上的汗:“嫂嫂放心,我这便去支援三哥。”
  栖迟心中一紧,所以伏廷还情形不知。
  罗小义领头,所有兵马都往那一处集结而去。
  远处忽然一阵剧烈的马蹄声,像是被什么赶着远去,越来越远。
  明明远离了,却像踏在耳边,因为实在太沉了,不用亲眼所见也能猜出是怎样庞大的一支兵马。
  栖迟不自觉地也跟了过去,老远看见幽陵都督也已率人过来,身上已然受伤。
  紧跟着又有斥候喊:“突厥撤兵了!”
  “大都护何在?”她立即问。
  幽陵都督艰难地抱拳回:“大都护独领一支兵马守在最重要的通道上了。”
  余音尚在,蓦然一声凄厉的高呼:“三哥!”
  是罗小义。
  栖迟瞬间心头像被揪住,一夹马腹就冲了过去。
  雪下大了,纷纷扬扬,大风掀开了她头上的兜帽,雪花迎面扑了她一头一脸。
  快马到了地方,是一条倚山傍坡的山道,混战的痕迹还在,四处凌乱,尸横遍地。
  罗小义正带着人马冲向尚未退走的最后一波突厥骑兵。
  他们后方,山道上堆积了高高的尸体堆,伏廷拄着剑立在那里,另一手还牢牢握着刀。
  身旁是始终紧随的几名近卫。
  马已踏到尸身,分不清是突厥兵的,还是北地的,甚至还散落着两个衣着显然是突厥将领的尸身。
  栖迟下了马,朝他那里跑了过去。
  伏廷盔帽已除,浑身浴血,一动不动。
  她莫名的心慌,顾不上到处都是尸体和刺鼻的血腥味,一直跑到他跟前。
  安北都护府的旗帜还高竖着,被生生插在了突厥兵堆积的尸体间,迎着风雪猎猎作响。
  他身后所挡的方向,就是幽陵郡城池所在。
  栖迟迎着他的眼:“你怎么样?”
  伏廷的眼睛忽然动了一下,落在了她身上,丢了刀,朝她伸出手来,声比平常低沉:“扶我一下。”
  她一把握住他手。
  刚握住的刹那,伏廷陡然倒了下去。
  近卫们连忙上前,栖迟已慌乱地抱住了他。
  她吃不住重,跟着跪倒在地,手心里湿漉黏腻,全是他背后的血。
  雪花落下,从他的肩到身下的地,片片浸为殷红。
  “三郎。”她用身体支撑着他,颤着声唤他。
  伏廷头靠在她肩上,没有声音。
  栖迟转过脸去看他,只能看见他的侧脸,垂下的眼帘上沾上了雪屑。
  她用力将他抱紧,身上似没了热度,声越发轻颤:“没事,三郎,没事,都结束了,我们胜了……”
  “别忘了你还要带我走遍北地。”
  “我和占儿还在等你回来……”
  “三郎,听见了吗?”
  近卫上前来扶,曹玉林带着人马也赶了过来,李砚紧跟在她身后。
  前方驱逐了突厥残部的罗小义也正返回。
  听见了吗?
  北地在你手中守住了,和之前每一次一样,从头到尾都没有一寸土地被侵占。
  战事会造就英雄,也会造就疯子。
  疯子已被除去,我的英雄能否回来。
  风雪席卷,天地无声。
  只余栖迟低低的声音:“三郎,我们可以回家了……”
  ※
  一个月后,瀚海府。
  街头熙攘,比起过往热闹了许多。
  解九自铺中完成一笔清算,将账册交到秋霜手中。
  秋霜拿了,转头又恭恭敬敬地送到栖迟手中。
  “东家近来又亲自经手商事了,这是好事,如今太平了,咱们的买卖也好做了许多。”解九边笑边说。
  栖迟轻轻拉了一下帽纱,只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转身出了铺子。
  所谓的家国大义,在权贵手中不过是追名逐利的伎俩,在前线将士眼前却是真刀真枪的厮杀。
  而最终,白骨堆砌,都是为了实现一个遥不可及的太平。
  如今刚刚太平,哪怕能有五年,十年,那也是最好的回报了。
  出了铺子,栖迟坐上马车。
  新露带着占儿正在车里等着,一见她进来,占儿就稳稳地走了几步,到了她身边。
  栖迟拉着他坐着,说:“去官署。”
  新露说:“家主今日也要替大都护过问政事吗?”
  “去看一看。”她轻声说。
  马车顺道去了官署,到了地方,护送的近卫进了门,不多时就携带着八府十四州上呈的奏报走了出来,悉数递入车中。
  有官员走了出来,垂着手,恭谨地送栖迟的马车回府。
  这已是这个月来的常态,他们已习惯大都护夫人暂时操持着瀚海府的一切。
  从铺中、官署,再回都护府。
  栖迟几乎已经习惯这样的日子,安北都护府是她的家,安北大都护是她的夫君,那便该替伏廷撑起这一切。
  她拿着奏报走回主屋,一份一份放下后,看向屏风后。
  占儿从她身后稳稳地走着,已迈着小腿径自走进去了。
  她盯着屏风上浅浅的影子,占儿小小的身影后,是躺在那里的另一道身影。
  那日伏廷被近卫们以最快的速度带离战场,送回军营医治,肩头被刺的那处深至肩胛骨,胸口腹上也多处受伤,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好的,连盔甲都破了多处。
  军医的处置远远不够,甚至说从未见过大都护受这么重的伤,最终只能以更快的速度赶回瀚海府,招来更多的大夫医治。
  全程他都昏睡着。
  无人知道那一日他到底斩杀了多少敌军,用了多少力气,流了多少血。
  只知道突厥退兵后甚至想派人来谈和。
  这场战事彼此消耗,终究他们已抵挡不住,万一北地杀过去,恐怕再也无法支撑下一次战事。
  ……
  倏然一声响,栖迟回了神,看见屏风后占儿的身影一下趴到了榻边,提了衣摆便跑了进去。
  脚步停住,她的眼神也凝住了。
  占儿正站在榻边,蹬着两条小腿,朝着榻上咿呀地唤:“阿爹,阿爹!”
  榻上的人已坐起,一手抓着他的小胳膊,眼中沉沉然一片如深渊翻滚。
  一旁是被带倒的水盆。
  栖迟思绪乍空,又如潮水涌起,倾身过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三郎。”
  伏廷似被这声唤醒了,松开了占儿,似乎才从战场上回到现实。
  “我回来了?”他嘶哑着声问。
  栖迟抱住他:“是,你回来了。”
  无论多少次,她都会等他回来,也知道他一定会回来。
  伏廷伸手拥住她,顺便将占儿也拉了过来,眼睛看向窗外。
  似乎是个一切如常的日子,风已微暖,日头浓烈。
  ……
  那一天晚上,他尚未能完全下地,却还是起了身。
  栖迟被他拉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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