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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庸风雅录 作者:阿堵-第1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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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思慎想说什么,实在是提不起精神。迷迷糊糊中,到底倚着父亲的肩膀睡着了。
  方笃之握住儿子的手,心里默默盘算:经过了这么大的事,自己观察试探良久,居然看不出丁点所谓“男朋友”存在的迹象。莫非……已经分手了?不过半年工夫,这就坚持不下去了?他深知儿子品性,顿时把对方想象得十分不堪。在这个最悲伤最孤独最需要支撑的时候,不仅没能站在身边,甚至还可能往伤口撒了一把盐。心中痛惜难当,恨不能把儿子捧在手里,惟愿他不受丝毫伤害。
  第二天上午,方思慎如约和郝奕一起往小白楼清点遗物。他精神看起来不错,安心送走老师,又意外得到最想知道的消息,一夜的修整效果非常显著。毕竟,自己的生活,还得靠自己去继续。
  两人边说话边慢慢走,快到华鼎松家门口,才发现门户大开,里头竟然有人。
  几步冲进去,立时惊呆了。屋里人来人往,一个戴眼镜的女人正高声吆喝:“先把楼上的全部抬下来,楼上的,先统统抬下来!”
  不等方思慎发话,郝奕已经大声喝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擅自动华教授遗物?”
  那女人似乎这才看见两人,反问:“你们又是什么人?凭什么跑这干涉我们的工作?”
  “我们是华教授的学生,来清点遗物。我警告你,你们没有权利动这里的任何东西!谁允许你们进来的?谁给了你们钥匙?”
  那女人顿了顿,态度随即变得强硬:“我们是学校资产处的,校长办公室通知我们回收华鼎松借住的公房。你们说是他的学生,有什么证据?”
  郝奕怒了,冷笑一声:“我俩昨天刚主持完追悼会,凡是在场的谁不认识?你还要什么证据?这房子是公房,里头的东西可是私产。什么时候,资产处有权抄家了?”
  女人声调高了八度:“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活人都没地儿住,死人倒霸着公家的房子不让,这是哪来的道理?屋里的东西,一律登记入库,学校统一处理。谁看得上这些破烂玩意儿?死沉死沉,又脏又旧,扔垃圾堆都嫌费事!”
  方思慎终于插上话:“国学院已经协商好华教授遗产处理方案,为什么你们要这样做?”
  女人昂起头:“是学校大还是国学院大?房子又不是国学院的,你国学院说了能算吗?再说了,你说私产就是私产?瞧见没有,那桌子还贴着资产处的签儿呢!反正这屋子今儿必须腾出来,东西暂时保存在资产处库房。我只管干活,你们有意见,找校长说去!”
  方思慎掏出手机,女人警惕地瞪着他:“你给谁打电话?”
  方思慎看她一眼:“报警。私闯民居,盗窃财物,正该请警察来。”
  女人尖叫一声:“谁偷东西,你说谁偷东西?”张牙舞爪扑上去抢他手机。原先在楼上搬东西的工人也都不干活了,围过来看热闹。
  方思慎连退几步,趁郝奕拦住那女人的工夫,从书包里掏出遗嘱复印件,打开送到她眼前:“请您看清楚,我是遗产合法继承人。如果您今天执意要动这里的东西,我会向法院提出起诉。”
  女人看了一会儿,明显有些犹豫。郝奕趁机道:“不就是要求腾空房子吗?这样,我们自己想办法搬东西,尽快把房子腾出来。凡是贴了资产处标签的家具物品,您现场点个数,保证给您留下。”
  女人挣扎片刻,嘟囔几句请示领导之类,领着工人悻悻走了。
  方思慎一屁股坐到地上。他已经无力去推想追问,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背后究竟有什么企图阴谋,望着满屋狼藉,只觉无边惨淡。
  半晌,听见郝奕说:“咱们要再晚来一会儿,说不定……”
  方思慎坐了一阵,忽道:“师兄,你怕不怕得罪施校长黄院长这些人?”
  郝奕有些奇怪:“怎么这么问?”
  “我在想,京师大学国学院是捐,玉门书院国学系不也一样是捐?说不定这些书籍资料,对后者更有价值和意义……”
  郝奕听明白他的意思,瞠目结舌:“你是说,捐给……玉门书院?”
  “对!”方思慎片刻间下定决心,“我觉得这样挺好,除非……你们不接受。”
  郝奕结巴得更厉害了:“接、接受!怎么不接受?这,这可真是……我马上给校长打电话!”
  一通电话过去,郝奕满面笑容:“校长当场拍板,在图书馆设个专区,以保存古籍的标准收藏老师的书,公函这会儿只怕已经传真到我宾馆房间了,回头还得请你写个书面捐赠意向。”
  方思慎没想到这么顺利,问:“师兄,得罪了京师大学,会不会对你有影响?”
  郝奕笑道:“一个是国立大学,一个是州立大学,貌似差着好几级,实际上谁也管不着谁。我们靠州府吃饭,科研拨款职称评定只跟其他州立大学竞争,关它京师大学鸟事?”说到这,看着方思慎,“倒是你,真的想清楚了,这一步走出去,可就……”
  话没说完,手机响了。郝奕接通电话,也不知那边说什么,只见他连连“嗯嗯”,不断点头。挂断之后,脸上表情说不上是惊吓还是惊喜,对方思慎道:“我们校长说,联系了凉州驻京办,他们会出面主持,由我跟你做个公开的捐赠仪式。学校正在盖的新图书馆主楼,直接命名为鼎松楼。师弟,你看,这……”
  “这挺好。”方思慎站起来。玉门书院坦诚热情的态度,比起京师大学国学院的暧昧和别有用心,不可同日而语。
  扫视一圈,断然道:“师兄,不如今天就直接把东西发送快运中心,寄到你那里去,省得还要跟人拉扯争抢。至于捐赠仪式,我带着文件到场就行。”
  郝奕苦笑:“就你跟我,怎么个弄法?”
  方思慎想了想,拿起手机,找到廖钟的号码。
  “廖大夫,我是方思慎,想请你帮个忙。能不能麻烦你找几个工人,我要搬些东西。嗯,很紧急,马上到我学校,越快越好,劳务费按行情再加百分之五十。”

  第〇九〇章

  廖钟大夫叫来的人出乎意料的靠谱,正规搬家公司配置,六个工人,两辆封闭式大货车,专业又迅速,用了一个小时不到,就听从指挥,把所有物品分门别类装箱搬走,清空了整个屋子,只留下贴着资产处标签的老家具。
  小白楼里最要紧的东西,早在方思慎论文答辩之后,便按华鼎松要求清点妥当,师生俩一起送进了银行保险柜。剩下数额巨大的书籍字画手稿讲义,以及各类工艺摆设日常用品,虽然价值不菲,却远不如保险柜里那些惊世骇俗。当年华鼎松豁出面皮不要,在学政署党部办公室睡台阶睡回来的个人财物,包括少量历经浩劫幸存下来的,他的前辈师友共和以前留赠的古董卷轴、往来书笺、文玩印信。这些东西,如今任何一件拿出来,都堪称千金不易。也就是落在方思慎手里,充分明了它们的珍贵,却从未把这珍贵与金钱直接挂钩考量。
  郝奕毕竟跟了华鼎松五年,多次出入小白楼,还不至于利令智昏,表现得稳重而大度。将老师生前最钟爱的几样文具和重要手稿单独装了个箱子,对方思慎道:“这些你留在身边,是个念想。你放心,我不回去,没人敢擅自拆箱。整理工作也会公开进行,清单回头寄给你一份。图书馆既然叫了‘鼎松楼’,我打算申请单辟一间屋子收藏非书籍类物品,或者叫做‘鼎松斋’?希望老师不要介意才好。”
  方思慎看第二辆货车没满,道:“我们去办公室,那边还有老师两大架子的私人藏书。”
  想不到小师弟如此彻底。郝奕试探道:“会不会……太嚣张了?”
  方思慎答非所问:“其实疗养院还有一大堆,不过主要都是关于最近几个课题的资料,我先留下了。以后万一没地方搁,也寄到师兄那里去。”望着郝奕,“疗养院的大夫说随我什么时候去取,半句不好听的话也没有。”
  郝奕懂了:“走!好歹有点吾师遗风,勿要堕了老师的名头。”
  周日正午,办公楼几乎没人。保安过来询问,方思慎说院里要求腾空办公室,先把私人物品搬走。保安本就认得他,也知道华鼎松去世的事,见说辞合情合理,便不再多管。偶有过路者围观,偏巧都是不知就里的无关人士,看两眼便罢。整个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可惜两人白预备了这番气势。
  等到下午,正在快运中心办理加急手续,方思慎的电话疯狂响起。接了几个,有国学院的,也有校办的。他早有心理准备,又在郝奕指导下准备好了应对之辞,一口咬定学校资产处强行要求,自己不得已出此下策。电话再次响起,烦不胜烦,索性关机,随它去。
  郝奕怕快运公司不上心,不仅要求保价,还要求按贵重物品对待,一应费用都归他掏。向方思慎解释:“应该的,应该的,回去有报销。”
  忙完这一切,两人才找地方坐下来吃饭。
  郝奕给自己倒了杯啤酒,替方思慎斟满茶水:“师弟,师兄先在这里谢谢你。这些东西,不单是对我个人意义重大,对整个玉门书院国学系的发展,都举足轻重。东西本身的价值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促成了国学系得到上面关注的机会。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啊……总之,往后有什么事,只要你一句话,师兄能有多大力,就使多大力。”
  紧接着又语重心长道:“只是这么一来,你可把校长院长一气儿全得罪狠了。如果有机会,能走还是走吧,何必等着穿小鞋吃闲气。”他知道小师弟的背景,并不是太担心。
  方思慎喝口茶:“师兄,之前你劝我,人在屋檐下,低头好办事。我仔细想过,到底需要仰仗他们办什么事。想来想去,发现其实好像也没什么可顾忌的。所谓更高更大的平台,对于渴望施展的人才有用。对我来说,做学问并不是一件适合‘施展’的事,而我,”微微笑了笑,“你知道的,完全不是一个适合‘施展’的人。你不必为我担心。昔人一箪食,一瓢饮,居陋巷,莫非不能做学问?几椽茅,几竿竹,处深山,莫非不能做学问?我如今衣食无忧,生活安定,真说起来,哪里有什么小鞋可穿闲气要吃。”
  郝奕也笑了:“要不……你到我玉门书院来,一年内评级,安家费五万,意下如何?”
  方思慎一愣,似乎当真想了想,然后道:“谢谢,还是不了。这边图书馆古籍所比较全,查什么都方便。”
  郝奕仰脖灌下去半瓶啤酒,哈哈大笑:“你个口是心非的家伙,是谁才说用不着更高更大的平台,嗯?”
  “师兄,我的意思是……”
  郝奕摆手:“知道知道。你啊,说得好听,是有容乃大,无欲则刚。说得不好听,整个一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我算是看清了,不是你拿人家没办法,是人家拿你没办法。这可不正得了老师真传么?……”
  周一方思慎照常到学校上完课,才出教室就被院长秘书堵住,拉到僻静处,递过来一个手机:“黄院长要跟你讲话。”
  黄印瑜在那头软硬兼施,逼问遗物去向。方思慎道:“院长,麻烦您先和校长谈。学校跟院里达成一致,我才能考虑您的建议。”感觉出黄印瑜压抑的怒气,飞快地挂了电话,掏出一张遗嘱复印件交给秘书:“请把这个转交黄院长。”
  那秘书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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