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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阉全传-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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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朋友来,甚是清秀,后面跟着四五个小厮,各各相见,问了姓名。茶毕,天祐道:“久违雅教。”张惺道:“岂敢!”独眼龙道:“老相公几时回府的?也不知道,未得远送。”张惺道:“家叔暂到临清算帐,不久就来。”小陆道:“怎奈有好客没好主。”
  张惺叫小厮去取桌盒酒来。进忠道:“初识荆,怎好叨扰?”独眼龙道:“朋友原是从初相识起,何必拘礼。”少刻,取了桌盒来,摆在上面。独眼龙道:“酒还未到,且手谈片刻何如?”尔耕道:“也好。”遂铺下毡条,刘、魏、张三人掷五子朱窝。进忠道:“还是头家管彩,还是各人自会?”张惺道:“头家没多食水,各人自备罢。”掷至过午,进忠赢了八百两,刘天祐连头输了五百余两,张惺输了四百两。吃过饭,田尔耕代天祐下场,掷到三更,代他把输的都打在张惺身上,还赢起二百余两来。进忠共赢了九百余两,张惺连头共输一千三百余两。进忠道:“且歇歇再来。”揭了账。进忠道:“取天平来。”张惺道:“我没有带银子来,明日奉还。”进忠道:“只先原说过是现的。”张惺道:“就是明日也不为迟,难道骗你不成?”尔耕道:“老兄这话就差了,魏兄现带了银子在此,况又是兄说现的,怎又要到明日?”
  张惺道:“偏要到明日,怎么?”站起身来就要走。进忠一把抓住道:“兑了银子再走。”张惺道:“半夜里银子从何而来?你这人好小器,几两银子甚要紧,就这样急。”进忠道:“你该人银子不还,到说我小器?你赖人银子反是大方?”张惺道:“偏不还你,怎样我?”进忠道:“你若没银子还我,把筋打断你的!”张惺急了,跳起来。进忠抢上前一把揪住,拉在壁上,捻起拳来要打。众人上前劝开,独眼龙道:“我们的头钱宽两日罢,二位相公的多少先还些,杀杀火气,余下的就到明日何如?”张惺道:“连你也来乱缠!我原是出来拜客的,因小陆约我来吃新茶,并没有打点来掷钱,我有银子不把他,难道认真赖他的哩!”小陆道:“张相公为人最直,每次却是分文不欠的,就到明日也罢。”进忠定不肯,说道:“既如此,就总在这里宿,等明日取了银子来再回去,何如?”张惺道:“我不能在此宿!”进忠道:“我也决不放你去,枉说白话!”
  张惺被他缠得没法,终是个小官儿,不曾受过人气的,便说道:“也罢,我有个道理,我有庄田现在刘兄田腹子内,我竟写个倚抵帖子与你,明日兑银子来取赎,何如?”进忠不肯。刘天祐道:“既魏兄不肯倚抵,竟把田暂写在我名下,我保你的银子何如?”进忠方肯。独眼龙忙取了纸笔,张惺写了抵约,连头钱共写了一千三百五十两。众人押了字。进忠道:“不要写我名字。”尔耕道:“这也是个意思儿,就不写兄也罢了。”天祐倒写个欠帖与进忠,两下收了,才放张惺出门,三人就在独眼龙家宿了。
  次日天祐要回去,进忠道:“他今日交银子,怎么到回去?”尔耕道:“田在刘兄田腹子内,刘兄久要图他的,不得到手,今日却却的在他网里。
  我们且回去,他要田,自然到他庄上来取赎,那时再纳些利钱,不怕他飞上天去。“进忠心虽不悦,却又不好言语,只得一同回去。分付独眼龙道:”他若来时,务必同他到庄上来。“又留下个小厮来探信。三人同到刘家庄上,等了一日,也不见来。进忠觉得眼跳耳热,心中不奈烦,想道:”莫不是家中有甚事故?“
  遂托言有病。要回家去。取了礼物,别了田、刘二人,上马回家。家中安然无恙。如玉迎着问道:“礼送了么?”进忠道:“送了,没有全收。”如玉欢喜,置酒共酌道:“这才是全始全终的,你几时往南去?”
  进忠道:“消停两日再处。”夫妻一夜欢娱,不题。
  再言田、刘二人又等了一日,不见回信。到第三日,饭后无事,二人到庄前闲步,看庄上人割麦,只见远远的一簇人飞奔庄上来,及到面前看时,乃是几个穿青衣的,走近来,一条索子将田尔耕锁起来。天祐忙问道:“为甚事?”后面人都到了,见小厮铁绳锁着,靠着手,哭啼啼说道:“张家的叔子回来了,知道他输了钱,将田拉出到州里告了,将小的并小陆等四人都拿去各打了二十板,供出爷与田爷来,故押了来拿人,要追张家的抵约。”
  天祐听了,转身就要走,众差人阻住道:“去不得,要同去见官哩。”因他是宦家子弟,父亲现做官,故不好锁他。天祐道:“我不走,家去换了衣服同你们去。”众人才放他进去,取了二十两银子打发众差人,换了衣服同往州里来。
  适值知州升堂,押了田尔耕上去,不由分说,打了二十大板。天祐看他父亲面上,免其责罚,家人代打二十。追出抵约来看,知州大怒道:“岂有一夜就赢他一千三百余两的理?这自然是你们一起光棍合手赢他的,可恨!”
  众人又禀出魏进忠来,知州道:“抵约上并没有个姓魏的名字,仍敢乱攀平人。”又打了二十个掌嘴。原赃着落在各人名下,追出入官。众人收监,俟赃完日定罪。原来这知州与张惺是同乡,十分用情,那几个破落户没取用,只苦了田尔耕吃苦,打了几次,要追出四百两赃银,仍解回原籍。正是:
  惯使机心成陷阱,难逃天网入牢笼。
  毕竟不知田尔耕怎生脱身?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傅如玉义激劝夫 魏进忠他乡遇妹
  诗曰:
  祸患从来各有机,得便宜处失便宜。
  知心惟有杯中酒,破梦无如局上棋。
  逆耳忠言真药石,媚人软语是妖魑。
  苍苍自有成规在,莫羡聪明莫笑痴。
  话说田尔耕坐了几日监,打了几次比较,哀求召保出来,变产完赃才释放回来,竟到刘家庄来。门上已知来意,便回他大爷不在家。尔耕坐在厅上发话道:“我本不认得甚么小张,你家要谋他的田产,才请我做合手,如今犯了事就都推在我身上,代你家坐牢、打板子。如今也说不得了,只是这些赃银也该代我处处,难道推不在家就罢了么?”遂睡在一张凉榻床上喊叫。
  那刘天祐那里肯出来?随他叫罢,没人理他。等到日中急了,提起桌椅家伙就打。天祐的母亲听不过,叫个丫头出来问道:“少你甚么钱,这等放泼?有话须等大爷回来再讲。”尔耕道:“你家没人,难道都死尽了?没得男人,拿婆娘丫头来睡!”那丫头听见这话,飞跑家去了。尔耕闹至晚,便碰头要寻死。刘家女眷才慌了,从后门出去,着人央了几个老年的庄邻来,解劝道:“实在刘大爷自为官司到东庄去,至今未回,等一二日他家来,少不得代兄作法。”
  尔耕口里夹七带八的话,说出来人都听不得。一个老者道:“你都是空费力,你们原从好上起,如今事坏了,他家怎说得没事的话?他如今不在家,我老汉保他,定叫他处几两银子与你完官,你且请回。”尔耕道:“几两银彀干甚事?四百两都要在他身上哩。”老者道:“也好处,等他来家再讲。”尔耕也没奈何,只得气吁吁的坐着。刘家取出酒饭来与他吃了。众人做好做歹的撮他出来,尔耕道:“既是众位分付,竟尊命拜托,他若不代我完赃,我与他不得开交,再来罢!”
  与众人拱手而别。尔耕也还指望天祐助他,故留一着,慢慢的走到自己庄上宿了。
  次日清晨来会进忠,傅家还未开门,尔耕等了一会才开门进来。又过了一会,进忠才出来,问道:“张家银子有了么?”尔耕道:“还说银子,你只看我的屁股!”遂掀起裤子来,只见两腿肉都打去了。进忠惊问道:“这是怎么说?”尔耕把前事说了一遍。进忠道:“也是你们自作自受,前日我说要他现的,好就不全也还得他一半,不致有今日。老刘却要谋他的田产,这也是天理,难道老刘就不贴你几两么?”尔耕道:“昨日到他家去,他推不在家,被我打闹了一场。官限明日要完一半,没奈何,特来求兄挪借百金,容日卖田奉还。”进忠道:“那得许多?况这事又不是我惹出来的,你还去寻刘兄去,我也只好贴补你些须。”
  尔耕道:“连你也说这没气力的话,赢了银子可肯不要?”进忠道:“我是公平正道赢的,你们要图谋他的田,反把我的事弄坏了,倒说我不是?”尔耕无言可答,说道:“如今长话短话都不必说了,只求多赐些罢,就是兄的盛情了。”进忠道:“我送你三十两,也不必说还了。”尔耕道:“随仁兄尊意,再添些。”进忠被他缠得没法,只得又允他二十两。留他吃了饭,进来开箱子拿元宝。如玉问道:“你拿银子做甚么?”进忠将尔耕的事说知。如玉也不言语,向窗下梳头。进忠取出银子就走,箱子忘记锁,来到前面将银子与他,送出庄前。尔耕道:“会见老刘时,相烦代我说说。”进忠道:“你也难尽靠他。”拱手而别。
  进忠回到房内,不见如玉;走到丈母房里看,又不在,问丫头时,说睡在床上哭哩。进忠忙进房掀开帐子,见如玉和衣朝里睡着。进忠摇他摇,问道:“你睡怎的?”如玉也不理他,进忠双手搂住,才去温存他,如玉猛然一个虎翻身,把进忠掀了一跌。爬起来坐在床沿上,忙陪笑脸说道:“你为何这等着恼?”如玉骂道:“你真是个禽兽,不成人!我说你跟着田家畜生,断做不出好事来!那畜生,在京里跟石兵部同沈惟敬通番卖国,送了沈惟敬一家性命,连石兵部也死在他手里,他才逃到这里。如今又来弄到我们了。他与你何亲何故?今日来借三十,明日来借五十,你就是个有钱的王百万,你的银子是那里来的?你自己坏了良心,昧下官钱来,把别人去挥洒,是何缘故?我前日再三劝你,不要昧心,把礼送了去,你听信着那畜生撮弄,就不去了,还哄我说没有全收,可可的都送与他了。”进忠道:“送过了,谁说没有送?”如玉从床里面取出一封文书来,抛到他脸上道:“你瞎了!不认得字罢了。难道我也瞎了,这不是去年八月的批文,汪中书不收礼罢了,难道连文书也不收?你当初救我时,因见你还有些义气,才嫁你的,原来你是个狼心狗肺之徒!也是我有眼无珠,失身匪人。他文书上是一千二百两银子,如今在那里?刘家欠你甚么银子就有九百两?明是穿起鼻子来弄你的,你输了是现的,你赢了就将田产准折,还管田产归他们,只写张空欠票哄你,及至弄坏了事,又来掯借你的银子完官,就是三岁孩子也有几分知识,你就狗脂涂满了心了?”一头骂,一头哭,骂得进忠一声儿也不敢言语。丈母听得,走来劝解,女儿如玉也不理他。婆子坐了一会,对进忠道:“贤婿,你也莫怪他说,只是那田家畜生本是个不学好的人,你也要防备他!”又坐了一会出去。
  如玉整整睡了一日,水米也不沾唇。到晚夕进忠上床,又絮聒起来。进忠温存了半夜,才略住口。进忠道:“好姐姐,你看往日之情,将就些罢!”
  如玉道:“你这样人,有甚情意?你一个生身之母寄食在人家,也不知受人多少眉眼,眼巴巴的倚门而望,离此不过几百里路也不去看看,就连提也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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