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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都岁时记(暴发户日常)-第1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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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已的。。。。。。”

    卫滢把手上的一粒黑子投回棋罐中,抬起眼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目光像要看进他心里:“是么?”

    司徒远腿一软跪倒在地上,他想学她那样的心狠手辣和不动声色,终究是画虎不成,成了一场拖泥带水的笑话。

    “儿子根基浅薄,与他们作对不过是螳臂当车!不是我也有旁人,五弟,六弟,八弟。。。。。。我不听从便惟有死路一条!”司徒远涕泗滂沱,他觉得有一部分自己从躯壳中挣脱了出去,飘在半空中冷眼俯视着另一个嚎啕大哭的自己——他说的话连自己都不信。

    “你坐拥山海之富,数万大军,却甘愿为奴为婢、当牛做马,供人驭使,你把这叫做迫不得已?阿麟,你到底在怕什么?”卫滢不急不缓地娓娓道来。

    司徒远想起五六岁的时候,抱着他一边打扇一边给他读书,“望之不似人君,就之而不见所畏焉。”他不明白那些词句的意思,只是囫囵吞枣地记下来。

    他是棵太劣等的树苗,她栽培他,用期望浇灌他,他长不成参天的巨木,从外头看差强人意,只有他自己知道内里是空的,叩击一下能听到心虚的回声。

    他说不出话来。

    “你是不是觉得,做旁人的傀儡也好过做阿娘的儿子?”王妃又道,声音有点苍凉,让人恍然意识到她已经不再年轻了。

    司徒远的眼泪像夏季山间的暴雨,突然煞住,他猝然地低下头沉默不语。

    好在王妃也不需要他的答案:“丧礼还有许多事要你操持,别在阿娘这里耽搁了,叫人呈上来吧。”

    世子回头朝门边的内侍点点头,内侍手托金盘走上前来,盘上是白玉雕成的一壶一觞。

    司徒远执起壶,手颤抖得厉害,只得用双手捧住壶往玉觞中倒,仍是把一大半倾在了盘上。

    卫滢看了看杯中酒道:“金屑酒,阿娘还是第一回尝,不知苦不苦。”说着伸手去接。

    “你为何不防着我?”司徒远突然抬起头,用密布着血丝的眼睛盯住她,仿佛憎恨她的漫不经心。

    王妃叹了口气,笑着看他:“天底下哪有做阿娘的防着自己孩子。”

 第174章 黄雀

    从齐国中军军营到东安平要翻过一座阳明山; 虽名为山,其实只能算一片土丘; 其上松柏苍翠蓊郁,风水颇佳,青州许多人把阴宅安在此处,在林间穿行; 时不时能看见土馒头似的坟丘,哪怕是三伏天也感觉凉飕飕的。

    头顶上的枝叶越织越密; 林间的道路越来越窄; 逐渐只容一骑通过。

    齐国上军将军冯威远只觉后背阵阵发寒,眼皮直跳; 忍不住抬手往眼睛上按了按; 他在死人堆里打滚,不知怎的却颇信鬼神之说,沙场上血肉模糊断手断足的新鲜死人他不怕; 就怕这些鬼气森森日头照不进的地方。

    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冯威远总觉得那风声里夹杂了点别的什么; 可侧耳倾听又杳无踪迹,只得归咎于自己疑神疑鬼,不过背上那股寒意却是越来越盛了。

    卫琇带的骑兵走的不是这条道——好好的近路不走; 偏偏要绕个大圈子,说到底还不是防着他?冯威远想到此节便直摇头,都说新任青州刺史年少有为; 要他说,就凭这心胸,也不是做大事的料。

    就在冯威远腹诽卫使君的当儿,只听一声凄厉的马嘶,紧接着便是重物扑地的声响。

    “有埋伏!”走在前面的士兵高声喊道。

    冯威远大骇,高喊一声:“撤!”赶紧拽紧缰绳拨转马头,还未来得及往前走几步,便听前方传来惨呼哀嚎和喊杀声,林中很快火光四起,浓烟滚滚,受惊的战马慌不择路,一时间人仰马翻乱作了一团。

    ***

    与此同时,一队两百来人的轻骑避开沿途所有适于设伏的地方,一路快马加鞭赶至齐王府。

    王府大门紧闭,门上悬了门前有侍卫把守,一见来人挺枪喝止道:“来者何人?”

    卫琇一勒缰绳:“青州刺史卫琇前来吊唁,求见王妃殿下、世子殿下。”说罢命侍卫呈上名刺。

    王府侍卫接过名刺,行礼道:“奴婢多有冒犯,还请使君见谅,劳使君在此稍后,奴婢即刻通禀主人。”

    说罢向其他侍卫使了个眼色。

    大门甫一打开,本来在马上等候的刺史一行人却突然发难,策马挥刀便向守门的侍卫劈砍过来,几名侍卫未及反应便已中刀倒地。

    卫琇练兵极严酷,领的两百私卫更是精锐中的精锐,王府的侍卫就相形见绌了。一行人如夹着刀刃的狂风般卷入,所过之处尽是血肉残肢,不一会儿就将守门之人连同前来增援的几十名侍卫杀得片甲不留,策马扬鞭突入王府,向着府内奔袭而去。沿途有侍卫抵挡,战不过几合便败下阵来。

    此时景阳殿中的人还未听到动静,对外头的变故一无所知。

    突然间一名侍卫急匆匆闯入灵堂,向蔡宾行了个礼,附到他耳边说了句什么,蔡宾脸上的血色陡然褪得一干二净。

    齐王的尸身早上才发现,此时丧帖还未发出去,压根不会有人来吊唁。

    齐相蔡宾没有料到那个人算好的事竟然也会生变,一张脸仿若上了浆的麻布,没有半点血色,强自定了定心神对司徒远道:“世子殿下,请借一步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急匆匆出了大殿,走到廊庑下,一离开众人的视线,蔡宾便不复那卑躬屈膝的模样,比起堂堂世子更像是发号施令之人。

    司徒远神色慌张地问道:“方才有探马回报,卫琇的兵马在阳明山中已经中伏,有陈家两千部曲合围牵制,即便能侥幸突围,料想人马也不会太多,如何突然冒出数百骑来攻王府?”

    就是因为笃定卫琇不会带多少人,仗着王府中有数百侍卫,司徒远和蔡宾才那样有恃无恐。

    蔡宾沉默不语,屏息凝神听了一会儿道。

    “蔡卿,眼下如何是好?”司徒远又问道。

    蔡宾答非所问:“王妃何在?”

    “我不是同你说过了吗?”司徒远蹙着眉道,“母亲饮下金屑酒身亡……我已命人抬到后面去了。”

    蔡宾嗤笑了一声道:“殿下不用诳骗臣,臣这双老眼虽然昏花,目下还能视物。”

    他那颐指气使的神色令司徒远感到不悦,不过是汝南王脚下的一条老狗罢了,真以为能在齐国只手遮天?

    蔡宾收起戏谑之色,敛容道,“殿下,你可听见外头的马蹄声?定是阳明山中设的埋伏出了差错,卫琇设法逃脱,领着兵马杀进来了,府中有多少侍卫您比我更清楚,能抵挡得了几时?主上料定殿下乃重情重义之人,愿意成全殿下一片孝心,您莫非真以为那点混淆视听的小伎俩能瞒天过海?”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喧杂,大殿中也能听个隐隐绰绰,众人顾不得哭齐王了,都停下来面面相觑,用眼神和口型彼此询问:“怎么回事?”想站起身去殿外探听个清楚,无奈碍于丧仪不敢轻举妄动。

    司徒远紧抿着唇默不作声。

    蔡宾步步紧逼:“殿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阳明山中还不知情形如何,眼下惟有以王妃性命相胁,庶几可解目下之难!”

    卫家覆灭,卫琇在世的亲人不过卫氏几个出嫁女,他今日就赌一把,这个堂姑母在卫琇心目中的分量。

    司徒远犹豫半晌,终是一咬牙道:“好,我带你去!”

    王妃关押在西北角的偏院中,从景阳殿过去要走半刻钟,司徒远身体弱,脚程就更慢了,蔡宾一边在心里痛骂他愚蠢,一边无可奈何地命人去备辇车,自己则先一步带着侍卫从后门出了景阳殿。

    孰料那辇车迟迟不来,司徒远在廊庑下焦急等待之时,呐喊搏杀声越来越近,听着仿佛已经近在咫尺,突然传来“嗵嗵”两声震耳欲聋的砸门声,大门轰然从外打开,身披犀甲手持长刀的兵士像狼群一样涌入,把守殿外的几十名侍卫仿佛泥牛入海,转眼之间便被砍杀殆尽。

    正殿中的众人再也不能若无其事地跪着,俱都站起来四处奔逃,连主持丧仪的礼官也躲到了停尸的眠床后头。

    司徒远无法,只得在侍卫掩护下往后门跑,一出门口,却正面迎上了卫家部曲,领头之人见他衣冠华美,知他身份必定不简单,赶紧围上前,将他一举拿下。

    卫家部曲将景阳殿的出入口全部封死,把殿中诸人全都赶到配殿中看守起来,卫琇命亲卫对着册子一一点检,齐王的子嗣、属僚俱都在此,唯独缺了王妃和蔡宾。

    就在这时,把守后门的部曲把司徒远带到了,齐国世子反剪着双手,被人推搡着,踉踉跄跄跌进景阳殿西配殿。

    司徒远一进屋就见一人身着明光铠背对他,身形颀长,身姿挺拔,单看背影也觉英姿飒爽,令人自惭形秽。

    那人转过身来,对左右斥道:“不许对世子无礼。”

    说罢向他毕恭毕敬施了一礼:“卫某拜见世子殿下。”

    他戴着头盔,只露出双眼和鼻梁,司徒远只在齐王妃的寿宴上见过卫琇一次,不过还是一眼认出此人并非卫琇,卫家人的眼睛眼尾深而长,他从小看到大,无论如何不会错认。

    “你不是卫使君,你是何人?”司徒远问道。

    来人一怔,似乎不曾料到自己遮着大半张脸还能叫人认出来,抬起眼将这齐国世子打量了一番,只见他形容憔悴,面色青灰,右眼上方的眉骨处裂了道口子,正在汩汩地流着血,头上的白玉冠狼狈地歪向一边,实在不像个王孙公子。

    顶着卫琇之名的祁源没接他的茬,只问道:“敢问世子,王妃安在?蔡相安在?”

    获知蔡宾的行踪,祁源带着侍卫翻身上马,在半道上把蔡宾一行人截住。

    蔡宾被人擒住,脸上却没有多少惊惶之色,人算不如天算,他在阳明山中布下天罗地网,将能调遣的兵马全都调了过去,以至于府中空虚,反倒让敌人长驱直入,是他命中注定要绝命于此,大约也是他不忠怀贰的报应罢。

    只不过他一身的陨殁无关大局,卫琇能躲得过阳明山的两千陈家部曲,却抵挡不住数万大军压境,青州这块肥肉主上势在必得,卫琇就算是神仙下凡也无力回天。

    蔡宾抬头看了看天色,这时候汝南王的兵马该渡过济水了吧,卫琇的几千州郡兵倾巢而出,待他接到军报,发觉异状,再领兵回援,恐怕临淄城都已经易主了。

    “丞相倒是视死如归,你悖主求荣,贻害百姓,如今已成阶下囚,难道不担心自己项上人头?”祁源看他那胸有成竹的模样,忍不住出言讽刺。

    “卫使君莫如担心担心自己,”蔡宾捋着胡子笑道,“老朽发秃齿豁,死亦何惧,倒是卫使君年轻有为,不能报效朝廷,却要陪老朽葬身此地,岂不是可悲可叹?”

    祁源冷哼一声,摘下头盔,对着瞠目结舌的蔡宾一笑:“蔡丞相看来真的是老了,连人都会认错,也难怪设下的计谋错漏百出,对了,还有阳明山那群姓陈的乌合之众,打起来不堪一击,挑坟头的眼光倒不错,正方便我们青州军瓮中捉鳖,在下替使君多谢丞相厚谊。”

    话落扬手一刀结束了蔡宾的性命。

 第175章 官子

    门帷掀开时室内乍然一亮; 司徒远忍不住觑了觑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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